天色欲晚,公主府书房中,裴瑛执笔临字,映欢则静立一旁为其研墨,她絮絮地说起从前,她还在宫中时的一些琐事。映欢姑姑也晓得这些事,当年太子妃染病去世,孝三年,再立太子嫡妃,也就是之后的司皇后。
婚事是她父皇立了战功后,向她皇爷爷讨来的,与她生母那时不同。她曾听闻,她的父皇心仪司家长女已久,只是那时已有正妃,一面是不愿委屈了心上人,另一面是出于一个丈夫的责任。
她母妃在世之时,父皇从未提及自己的心思,也不曾做出任何对不住她母妃的事,据说当初她母妃和她父皇的婚事,是她皇祖母临终托付,她母妃这辈子,都是被她父皇捧在掌心的,直到她病逝,才放了手。
刚过到新嫡母名下那几年,她听了些闲言碎语,对父皇心生误会,而这个司家大姑娘,她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觉得她是勾引她父皇的狐狸精,还怀疑她是不是暗害过她母妃。
之后不久,陛下薨逝,她的父亲作为太子登基即为,册封嫡妻为后,赐荷华宫栖身,她也就此搬入了荷华宫。
司家乃是楚京城中颇有名气的书香世家,朝中文武官员中,也不乏司家的门生。那时的她还不晓得这位司家大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能配得上她的父皇,配得上大周国母的名头。
她只记得,无论她如何无理取闹,这位皇后娘娘的反应总是平淡得令她难以解气,她若闹得过了,她便让嬷嬷押着她坐在案前读书,习字,或是跟着她去佛堂跪着诵经。
无论如何罚,她都陪在她身边,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她折腾不动了,她便让人端来茶点。
久而久之,等她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每日都与她在一处,她爱吃什么点心,几时该午睡了,她都了如指掌,以至于她离开了荷华宫,竟有些不习惯了。
可真是个狡猾的女人。
她父皇登基一载,司皇后的庶妹也进宫了,起初走个过场,从嫔做起,怀上龙胎之后,便顺理成章地封了珍妃。
从第一眼见到司菀,她便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的眉眼与司皇后生得极像,只是眼角要略微上挑些,少了点端庄与温婉的气质,多了几分妩媚。
她腹中的孩子,只与司皇后腹中的,差了三个月,整座后宫都在等着看谁先诞下龙子,各自猜测,揣摩,而后小心翼翼地巴结着。
她时常听说,这些宫妃的手腕不容小觑,故而即便搬出了荷华宫,她也在暗中替司皇后拦下了一些不轨之徒,细查一番,便能揪出那些卑鄙小人。
至于如何处置,便交由她父皇定夺。
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两位娘娘腹中竟都是龙子。
阿彦出生后不久,珍妃也诞下了三皇子,两位皇子接连降世,实乃大周福泽丰沛,父皇设宴,酬天庆贺。
“你和阿怀小时候还常常玩在一处,骨肉相亲,谁能想到走到今日这一步……”裴瑛放下笔,抬起头,却发现兰舟坐在椅子上,一手支着下颚,竟然睡了过去。
“殿下……”映欢意图上前唤醒,被裴瑛拦下了。
“从青州到楚京,还得谋划着与本宫碰头,他这一路想必累坏了,让他歇一歇罢。”她眼中多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命映欢取一件袍子来给他盖上。
兰舟合着眼,梦里也依旧睡不安稳,眉头紧锁,眼睑青中发沉,该是许久不曾好好睡上一觉了。
虽已听他提及当年是如何从荷华宫的大火中逃脱,但她还是难以想象他离开楚京后,是如何独自一人跋山涉水地找到阿昭,他二人又是以何等心情蛰伏了整整五年。
若是没有那场动乱,如今坐在泰和殿中的人,又会是谁呢?
她做这个碌碌无为的长公主,已有数年,每每在菩萨面前,想象着自己青灯古佛,了却残生,却又心有牵挂,难以了断红尘。
看着如今的阿彦,她终于明白了,这五年,她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哪怕只是为故去之人出口恶气,也好过这般苟且偷生。
忽然响起叩门声,兰舟陡然惊醒。
抬眼望去,是之前派出去查探的暗阁弟子。
“禀公子,已在秋月亭第三根柱子下发现林护法留下的字,沿途还留了一些记号,通往的是弘威将军府。”暗阁弟子如实禀报。
“弘威将军府?”裴瑛吃了一惊,“你与岳家也有来往?”
兰舟拂去肩上衣袍,起身:“眼下算不得熟识,不过将军府那位世子爷倒是见过几回,他与阿昭系同门,不曾对外宣扬过罢了。之前在青州时,有过一些往来,他似乎对我的身份已经有所怀疑了。”
裴瑛沉思片刻:“将影与溪明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虽说有时任性了些,但秉性纯良,他怀疑你的身份已经有了一段时间,楚京上下却并未传出任何风声,想必并未泄露出去。在这件事上,他若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