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之寒,可霜冻千尺,却冻不住楚京的一派繁华。
新桃旧岁,又是一年将逝,一连下了三日的雪终于停歇,年岁除夕,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
街头屋檐下,早早挂上了红灯笼,请门神,贴对联,备年菜……千家灯火,万种欢喜。
楚京的年节,按习俗,都是要守夜的,今日的宵禁在二更天后,在此之前,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贱,百姓们都会走上街头,瞧一瞧那普天同庆的热闹灯会,观一观那城楼之上绚丽的花火。
今日的公主府也十分热闹,映欢姑姑操持着里里外外,尚未病愈的裴瑛也在御医前来诊治过之后,带着丫鬟四处走走看看。
公主府今晚之前便要扫撒干净,正月初一,未免将福气驱走,是断然不能行清扫之事的。
府中下人提着扫帚抹布,爬上爬下地细细清理着每一砖一瓦,将庭院中的杂草和蛛网都收拾了一遍。
顾如许用过早点之后,便与兰舟一同去见了裴瑛,玉屏姑姑今日也被下人带去洗漱了一番,给做了一套新衣裳。
裴瑛站在廊下,看着这热闹劲儿,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这些年,我一人在府中过节都清静惯了,除了溪明那丫头和将影,也没什么人乐意来拜年,没想到今年能与你们一同过。”
顾如许上前,欣然一笑:“来年也会如此。”
“宫宴的帖子已经送来了,我晚些时候要入宫一趟,二更天之前便会回府。”裴瑛道。
尽管她明面上已经深居简出多年,但年节这样的大事,她身为大周长公主,总要去宫中一趟。
不过御医曾言,她身上的疟疾之症和疹子是褪下去了,然身子还是虚弱得很,不宜过于操劳,或是饮酒,故而这次赴宴,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回来。
准备了一整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裴瑛吩咐,早早将年夜饭摆了出来,先与他们吃了些,才启程入宫。
顾如许便与兰舟坐在窗下,小饮一杯,难得地坐下来说起了往事。
“你从前的酒量可不怎么样,我还记得你头一回喝酒,一杯就睡了一日一夜,吓得我母后连御医都请来了。”兰舟笑道。
顾如许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会儿我才几岁啊,偷偷尝一口罢了,哪想到那酒如此之烈,当时脑子都昏了。”
“你如今倒是千杯不醉。”他玩笑似的对她道。
她扬了扬眉:“我如今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抱着坛子痛饮都无事!”
“你那是牛嚼牡丹,浪费。”他没好气地叹道。
顾如许哑然失笑:“那又怎么,好酒不也是用来喝的么,酒逢知己千杯少,也不枉烂醉一场!”
“你眼下可不能喝醉,待一切平息,我再陪你大醉三日。”兰舟劝诫道。
“何用你说,我自然晓得还不是懈怠之时。”她明媚地笑了起来,“只是很久没有回楚京过年,不禁怀念一番罢了。”
她还是宁国府的小郡主那些年,这个时候,宁国府应当颇为热闹吧,廊下的八宝灯笼在黄昏后便会点起,丫鬟们端着一盘又一盘的珍馐美味走入花厅,再暖一壶好酒,几个姑娘家早早妆扮,待久别重逢的叔伯和堂兄从边关归来,一家团圆。
在府中吃过一顿后,还要入宫赴宴,她的皇姨母总会先让御膳房备着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入席后,她便坐在裴瑛身边,与两个皇子也挨得极近,坐不住了,便拉上他们出去玩耍。
出宫时,她的爹娘自会前来接她。
先帝极为宠她,每每都会有些舍不得,若不是要回去守岁,她多半得被留在宫里小住几日。
宁国府守岁与别处可不同,几个叔伯堂兄,闲来无事,便会摆出沙盘“酣战”一局,虽说只是摆几个棋子出来,有些纸上谈兵的意味,但在他们手中,论兵谋策都如身临沙场,令人十分过瘾。
她也时常凑在爹爹身旁听着,有时几个叔伯也会教她几招,她学得快,又时常做出些意料之外的谋划,连几个堂兄都时常措手不及,叔伯们调笑他们几个该去领领家法,竟连个小丫头片子都收拾不得。
不知不觉,外头的天便黑了下来。
而后,她的兄长顾铎,便会与几个堂兄带着她和两个庶妹一同出门逛灯会,糖葫芦,果子饼,这些平日里难得吃到的街边小食都会一一买给她们。
顾音与顾华比她小了几岁,说起话来还有些奶声奶气,她本以为会有什么嫡庶相争的狗血状况,哪成想这俩愣是可爱得像
两只小包子,成天跟在她后头“姐姐”“姐姐”地唤,从记事起就当她是个孩子王,一言不合就要亲亲,要抱抱,还要举高高,这哪里遭得住啊,她平日里恨不得把这两小东西当心肝宝贝地宠。
啊,有妹妹可真好!那时的她只想盘家里两只小萝莉,再跟哥哥撒撒娇,就觉得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