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坐在印有“月亮湾大酒店”字样的二手大汽车进城。
车里谁买了好烟,晃晃悠悠从过道走过一遍后,一盒烟发没了。
有人好个吃,拿一塑料袋桔子走一圈儿下来,也没了。
大家伙嬉笑怒骂,抽着人家烟、吃着人家东西也堵不上嘴。
有人问就有人起哄:
“老蔫哥,待会儿逛大首都,要给家那婆娘买啥啊?想得慌吧?哎呦老蔫哥脸都红了,哎呀这家伙想的!”
弄的发桔子的赵老蔫,黑红的一张脸上满是憨笑,吭哧瘪肚道:“给俩娃买点儿吃的。给婆娘、给婆娘买盒烟粉。”
起哄声跟了一道。
调笑完这个调笑那个。
有顾家里父母的,被问到就一句:“回家交给俺娘管钱。俺弟弟开春还得盖房结婚呢。”
有实在人不管首都东西好不好,咋好都不买,要直奔火车站归家心切的,说是回去都交家里娘们张罗置办年货。
还有贪玩的,前脚刚发钱,后脚就约一起打工来的工友:“咱回去搓几圈儿啊?”
反正无论谁被问到,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挡不住那一张张黑红脸上的兴奋。
而司机师傅早习惯这帮工人了,他也跟着笑。
大汽车停在火车站附近,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扛着行李卷陆续下车。
有一撮人手中拿着毕成给的纸条,直奔街里。
有脚步急匆匆打算跟火车站排队买票,买不着也不回宿舍,跟车站蹲着的。
大汽师傅跟大家笑呵呵挥手再见,他再马不停蹄挂手刹,返回接下一拨。
他很高兴,呆着也是呆着,老板就这几天给他多开一百,还挺给面子说了声辛苦了。
要不说呢,女老板就是有人情味儿。
……
而早早回家的毕月,仍没有在一九八六年年底接到楚亦锋的电话,这是时间空格最长的一次。
她分析过,她家那口子一定又在执行高危高密的工作。
每一次这么琢磨,肚子都不消停,也就不敢往深了去瞎想。劝自己,瞎想只会添乱,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可毕月万万也没有想到,等这年一过,在二月中旬左右,近三十年来最大一宗贩毒案判决,源于她的爱人之手。
她家楚亦锋此刻不跟她联系,就是因为正在干这事儿呢。
楚亦锋两次秘密出境,潜伏很久,小腿肚掉一碗口大的肉,牺牲两名警员和一名特种兵。
作为寻常百姓,只会看到报纸上关于判决的报道,却根本不懂为这一刻,多少人流血牺牲,多少人将惊心动魄尘封在眼底。
刘雅芳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拿一瓶刚起开的黄桃罐头进了屋,她也挺纳闷道:“这亦锋是嘎哈去啦?不知道家里惦记?要不然问问公公?”
毕月摇了摇头:“军人就这样。现在也不是哪都有电话,不可能走到哪打到哪。”
“嗯那。就别瞎寻思了。等会儿那俩和舅舅妈到了,咱就炒菜,先吃点儿垫吧垫吧。那面儿都散了?都跑火车站买票去了吧?”
毕月只拿勺子抿了口糖水,她一点儿不饿。小书包里天天揣零嘴,一提到她舅,毕月瞟了眼她娘。
刘雅芳瞪她:“有啥话就说呗?”
“给我舅发两千奖金,少不少?”
“啥玩应?”刘雅芳屁股刚搭个沙发边儿,又弹跳起来:
“发那些干啥啊?他现在穿的用的,包括舅妈,都我上街里给买。
再说了,舅妈在那公棚卖水果、卖烟酒,挣不少呢,他两口子一个月给发一千工资,那还咋地啊?
发个三头二百的得了,意思一下,当给弟弟过年压岁钱了。”
毕月松了口气,不嫌少就行。别看她舅这种,包括大成,这都是自家人。
就是自家人才不好弄。因为人家要是有想法不会说出来,直接不满寒心。
“娘,就我舅从早上工地开工,一直到晚上工人撤离,他中午都不歇着。我心里话,他那个监工法,省时间就是钱,至少得给我省各方面开销小两万。”
“两万?那么多?”
“那以为。多盖一层差不少呢。吃喝拉撒是钱,工地货车一动,那也都是钱。行了,就这些吧。我主要是怕他大过年的,发少了心里不痛快,再跟和我爹哭,咱可受不住。”
刘雅芳憋不住笑了,重新坐在沙发上。
看她话是那么说,可弟弟出息了,闺女跟她舅处的好,她高兴着呢:
“说也是奇了大怪了,舅搁家时那是奸懒馋滑啊,怎么到了京都越来越出息了呢?
跟啥人学啥样?
我给买好裤子,他整个别浪费那钱,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