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雪来得慢,京城干冷,夜间风又大,唐咏的房间虽然没烧多大会儿,里头的东西却已经毁得七七八八,小厮们救完火就尽数退了出去,只留内院的丫鬟婆子善后,十余人忙活了大半个晚上才勉强收拾完。
乔氏一直坐在如意院正堂里,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孙子的背,脸却阴沉着,不知在想什么。
隔壁西次间,江清雨昏迷不醒,大夫正在给她上药。
唐远先前不顾一切地跑来把他大嫂从火海中抱出,当时关心则乱他自己不察,过后觉得不妥,又退了出来守在门外。
见徐嘉过来,他没来由地觉得耻于见她,因此垂了垂眼睫,下巴也往下低几分。
“大嫂怎么样了?”徐嘉问他。
唐远没敢直视她,声音被烟熏得有些哑,“幸好,只是左臂烧伤了一处,大夫说不算严重,如今尚在处理。”
“我问过下人了。”徐嘉笑看着他,“都说得亏二爷跑得快,否则大奶奶今夜难逃一劫。”
唐远闻言,面上血色迅速退去,“我……我不是……”
他像是急于要解释什么,却被徐嘉先一步打断,“我进去看看她吧。”
“二奶奶。”唐远伸手拦住。
“怎么,怕我吓到她,还是怕我害了她?”徐嘉顿住脚步,昏黄灯光下,她眼底的讥讽毫不掩饰。
那种被人看穿一切的耻辱感愈发蔓延上心头,唐远深吸口气,“咱们新婚,身上还沾着喜气,不宜让这种事给冲撞了。”
话完,看向墨香,“送二奶奶回去。”
墨香站着不动。
她是将军府陪嫁来的丫鬟,不是唐家下人,只认小姐一位主子,小姐不发话,她自然不会听从旁人指挥。
唐远见状,不禁苦笑。
指使不动墨香,他另外叫了两名丫鬟,让把二奶奶送回房歇着。
男人不让,徐嘉也不强求,只语气平静道:“夫人如今就在如意院正堂坐着,让我回去,过后她怪罪下来,二爷一力担着。”
“好。”唐远似乎是铁了心不让她出现在如意院,应声之后,坚持让人送她走。
“二奶奶,请吧。”
两个丫鬟站在徐嘉跟前,语气恭敬。
徐嘉不再逗留,带上墨香回了芝兰院。
如意院的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徐嘉到的时候院里还弥漫着浓烟味儿,熏得她满身都是,徐嘉受不了,不得不吩咐墨香准备热水,她又重新沐浴一番才歇下。
此次如意院的事儿,不用想都知道是江清雨的苦肉计,不过让徐嘉意外的是,江清雨竟然舍得在自己亲儿子房中下手。
她到底是想以唐咏的性命作赌注,赌唐远会及时出现,还是想直接烧死那个时时刻刻让她想到唐潇的儿子?
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头绪,徐嘉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相比较芝兰院的安静,如意院正堂里冷得简直快要结霜。
乔氏自打一脚跨入院门就沉着脸至今。
好不容易把孙子哄睡着,这才让人把守在西次间外的唐远叫进来。
“母亲。”唐远站在堂中,始终没抬头。
乔氏问他,“大嫂如何了?”
“尚在昏迷。”
“可曾问过下人,到底怎么走的水?”
唐咏颔首,“已经让外院管事挨个问了,是伺候咏儿的下人没关好窗,风大吹落烛台引起。”
乔氏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可她一点儿证据都没有,想到陪房婆子说二爷一进来就不顾一切冲进火海把大奶奶抱出来,乔氏脸上颜色又难看几分,“多大点儿火,有那么多下人在,怎么就轮到去逞英雄了?”
唐远听出生母在说什么,辩解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不得不这么做,再说,人命关天的事儿,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人命关天?
乔氏恨不得江清雨直接烧死在火海里,省得看到这个贱妇她就眼疼。
如今倒好,不仅没死,还让她小儿子大庭广众地抱出来,虽说是为了救人,可唐家这么大,上百号下人,怎么可能都封得住口,日后难免要被人说嘴。
思及此,乔氏又问:“媳妇儿呢?”
“她之前来过,我让人给送回去了。”唐远如实道。
“行了,也回去歇着吧。”乔氏烦躁地摆摆手,“机关兽被烧了,想办法哄哄她,请她务必要去宋府走一趟。”
唐远忧心忡忡,“先前走水的时候,咏儿险些被困在里面,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我想留下来陪他。”
乔氏冷道:“江氏没回来之前,搬到这边照顾咏儿也便罢了,如今大嫂就住在里面,还不肯避嫌,老二,非得让人把那些难听话坐实了才肯罢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