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在老爹这里住了两天。第三天一大早,他向父母道别,这才翻身上马而去。走出去一段路,他忍不住勒住马匹,扭头回望。却见老爹依旧站在原地,老娘挽着老爹的手臂,好像在说什么。
看着自己的爹娘,赵谦心情复杂。他生出前所未有的感觉,那两人原来是居于大宋权力之巅的人。他爹自然不用讲,便是他娘,成亲日被当成欺敌手段,准丈夫借此机会杀了上千号人。三十多年,赵谦从来没听她娘对此抱怨过一句。这两天听到了老娘的许多精辟见解之后,赵谦觉得自己的人生未免太娇惯了。这样的皇后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家庭妇女。
就在此时,赵谦见到老爹赵嘉仁抬起手臂向他挥挥手,然后挽着老娘沿着石子路悠然走动起来,大概是要一起散步。他也挥手道别,接着缓缓催动马匹继续前行。
自己从这样的一对权力者身上感受到的都是爱,若是寻常人家的父母,大概是正常的。然而这么正常的事情,放在皇家,怎么看都不正常。赵谦边走便是感慨,他自己在基层待了这么久,知道寻常人家是什么样子。儿子三十来岁,已经是全家的依靠,父母会对成年的长子提出无数要求。让那些基层的中年男人们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与痛苦。
而赵谦的爹娘从来不会向赵谦索要什么,在这个激烈变动的时代,父母保护着赵谦,却从来不求回报。如果一定要说他们对赵谦所求回报,这回报也仅仅是希望赵谦能够更加成熟,拥有明辨是非与完成工作的能力。
温血马这两天一直在马厩里待着,此时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与奔跑的冲动。见到赵谦没有阻止它的意思,步伐也逐渐加快。稳稳当当的驮着赵谦在正在建设的大宋权力中心的工地路上快步行走。
赵谦的老娘是个彻头彻尾的南方人,在这片工地中心靠南的位置上,有一个规模不小的湖泊。此时湖泊里面已经开始蓄水。湖面微波荡漾,看着很是平稳。赵谦本在思考着老爹讲述的现代民族国家的内容,看着湖面,立刻想起了老娘的比喻。
现在的大宋并非是湖面般安静,反倒类似于秦始皇的时代。秦始皇统一天下之后,曾经独霸一方的六国全部覆灭。如果以为激烈的战国时代就此结束,天下进入到平稳的年代,那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
六国覆灭,只是将六国从国君到民众彻底扰动起来。天下所有势力如同成型的洪水,沿着一条条不同的途径冲入了同一条河道。立于潮头的秦始皇指出了前所未有的道路,这条道路,这个方向引领了之后千余年的中华文明。秦始皇自己以卓绝的能力与无比的坚定,驾驭了这股洪流。
然后,秦朝成了秦始皇开辟的这条道路上第一个失败者。
跟在赵嘉仁身边,准确看出了历史的相似性,皇后秦玉贞看到的是鲜花卓锦烈火烹油下的巨大危险。她担心大宋会如大宋官家赵嘉仁写过的一段戏文,‘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作为水利专家,赵谦能理解老娘的担心。一旦蓄水成功,无论看到或者看不到,巨大的能量就已经蓄积完成。如果蓄水的堤坝牢不可破,水就会按照水坝的设计,或者提供行船航道,或者进入输水渠,灌溉无数良田。
一旦蓄水的堤坝有丝毫缺陷,无孔不入的水就会从这缺陷中渗透而出,然后不断扩大缺陷,并且引发连锁反应,直到有一天从内部彻底破坏堤坝。到时候大坝轰然崩塌,蓄积起来的大量水源狂暴的破堤而出,将水坝彻底摧毁。
水利专业的知识和实践让赵谦再也不会认为金国崛起或者蒙古南侵是北宋与南宋灭亡的根本原因。当堤坝自身结构彻底腐朽之时,便是一次普通的降雨造成的水位稍许增加,对堤坝都是致命的。甚至不用有额外的水量,在自身蓄水的压力下,大坝崩塌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北宋无法维持局面轰然倒塌,高宗只能南逃到远离洪区的的临安,避开金国这股洪流。当蒙古人的洪流冲来之时,腐朽的南宋临安朝廷再无逃避之处,临安总投降的结局只是必然。
有几年前秦淮河水利工程的经验,经过这两天的学习,此时赵谦已经完全明白他老爹赵嘉仁到底有多伟大。在滔天的洪水中,他老爹赵嘉仁挺身而出。南宋的旧有制度已经腐朽不堪,所以赵嘉仁根本没有试图重建的打算,他就凭借着个人的天纵之才,集结了有志之士,在极短时间里面建立起的新的大坝。
洪水冲不垮大坝,几个回合就在赵官家的铁腕下失败了屈服了。而这道大坝拥有远超历代华夏君主的高度,那些洪水甚至被倒推回去,淹没了自己的源头。大宋军队逆推了蒙古,不仅夺回了大宋失去的土地,还夺回了华夏失去的故土。
从道理上,秦淮河水利工程使用的是同样的道理。一道道水闸与坚固的河堤提高了水位,让千吨的船只能有序通过设计的水闸,逆流儿上,直抵秦淮河上游二百里。
想到这里,赵谦心乱如麻。温血马轻快稳定的步伐让他不厌其烦。索性跳下马,牵着马匹沿着湖岸的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