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阴暗的,并且也不太美妙的梦境。
沈亮看到一个有着浓烈火烧云的傍晚,燕雀斜斜地掠过宫墙朱门,停在雕花的飞檐之上。听到鸟鸣声声,远处火云翻滚。
梦里的他一身戎装,在一座宏伟的宫殿前来回踱步,他身上铠甲玲琅作响,看起来气势凌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前的金丝软甲上,穿着一股绕起来的红线,红线被心灵手巧地编制吉祥柱状,那是他心爱的物件。
沈亮倚着长剑,感觉梦境中的自己,有一种真实的心焦。
乌鸦哇哇地飞过残阳之中,那里流下的太阳光仿佛是天裂了一个口子,夕阳把他的影子无限拉长,一直投射到大殿内匆匆走出来的,一名宦人身上。
脚步声空空地落在地上,在梦境中,是仿佛庙宇钟鸣一样空灵且反复回响。
宦人表情肃穆,对他一鞠躬,浮沉软软地,落在青石地上。
沈亮也回以礼,他心里是希望和恐惧更迭交错。
他充满希望地问:“张公公,请问陛下现在得空了么?”
被唤作张公公的人起身,但还是谦卑地,略略微欠了身体。他把浮尘一扫,微微地摇了摇头,露出一脸难言的神色。
“中郎将,今儿个还是请您回吧,您看您也等了3个时辰了,陛下怕是不会召见您了。”
他不放弃,解下腰间玉佩,塞入公公手中,再度好言相说。
“还请公公多帮忙。”
张公公摇头,执意不肯接,又推了回去。
“中郎将,不是小人不帮您,是真的使不得,您这是为难小人了,陛下今日一整日都在同丞相、上将军、参军长等人在养心殿讨论国事,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也不知道何时休息。中郎将您应该比谁都清楚,前线吃紧,如今国事当头,您的请求恐怕皇上暂时无法......我也劝中郎将一句,此时莫要提其他的事,毕竟圣心难测。”
他被直接拒绝,愣愣地,一下子不知道要做何反应。
一个武将,此刻没有了想法,只能愣愣地,说出自己心中直接的疑问。
“听张公公的意思是......棠公主她......”
张公公更加紧张,他满是皱纹的手来回搓动,不安低下了头。
“小人什么都没有说,中郎将不要误会了,皇上的心思,小人不敢,也不会妄加揣测......”
他听明白了。
宫中的人多是机灵聪敏之人,为了自保,他们说话滴水不够,只能从语气和神态从猜测一二。
而从张公公的表情判断,他知道,今天不能再向陛下提起婚约,不,更恐怕的是不止是今天,这件事从今往后,连提都不能再提起......
因为——
沈亮低下头,重重地向张公公作揖道谢。
他的羽冠一甩,几乎要戳到地面,表示他态度诚恳之极。
“张公公,只求您在圣驾身边,多替微臣说两句好话,我和棠公主的事,如今只能盼着您帮忙了。您会是微臣一生的恩人。”
语毕,他一个七尺男儿深深低头,都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起身,大步走下台阶,走出宫门,来到了皇城外沿。
落日的光像血一样,从山脊上缓缓流下,哨兵转动巨大的齿轮,皇城朱门开启,吱呀——吱呀——那声音恒古地回荡在京城上空。
木门迟缓的声音惊动了飞檐上的燕雀,它们惊叫着振翅,一跃就不见了踪影。
沈亮骑上自己的爱马,奔驰在皇城的朱雀道上,他奔走的很慢,虽然除了飞雀之外,并无人能看见他的身影,可他还是特意放慢了速度,希望马蹄声可以传远一些,传到那个正在眺望远方的人的耳朵里。
他知道宫里这时候,肯定也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倚墙看着同一片的晚霞天空。
那个人,正是当今天子的八公主,李小棠。
也是违反了规矩,和他偷偷私定终身的人。
他今日来就是要向皇上提亲,可是怎知前线紧张令他错失提亲机会。想来陛下现在无心考虑儿女之事,更恐怕,是听也不乐意听人提起。
为何,因为当今国力衰微,面对外敌靠将士们硬打,不仅会死伤无数,也未必能退敌。
沈亮相信,如今圣上身边,应该已经有人向他谏言退敌的妙招——
派八公主李小棠去和亲。
...
沈亮缓缓地,从那个遥远的梦境中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地上,从后背传来的寒意判断,可能是地下。
他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双手被绷带牢牢地束缚着,顿时,他浑身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整个人瞬间就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