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贤高李迪有诗咏那梅花之妙: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潇潇竹,春掩残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
其二:
断魂只有月明知,无限春愁在一枝。
不共人言惟独笑,忽疑君到正相思。
花残别院烧灯夜,妆罢深宫览镜时。
旧梦已随流水远,山窗聊-伴题诗。
柳友梅是日正在那里把酒赏玩,对花吟咏,忽见小童抱琴走进来道:“外边竹相公、杨相公来访。”原来竹、杨二生就是友梅同笔砚的朋友。竹生名干霄,表字凤阿,乃是兵部竹淇泉的嫡侄,与柳友梅又是年家,为人少年老成,最重义气,且文武兼长。杨生名怀璧,字连城,乃是柳友梅母亲的内侄,做人雅有情谊。三人交往甚厚,平日间不是你寻我,便是我访你。柳友梅听见说二人来访,忙出来迎接。三人因平日往来惯了,无一点客套,一见了,柳友梅便笑说道:“两日梅花开得十分烂漫,二兄为何不来一赏?”竹凤阿道:“前两日因家叔父-命进京,匆忙数日,不得工夫,昨日要来,不期刚刚出门,撞见老刘厌物拿一篇寿文,立等要致与严相公夫人上寿,他说‘顷间去柳兄处寻不见,只得来央及兄’,又误了一日工夫。今早见风日晴和,弟恐错过花期,所以约了杨兄,不速而至。”杨生道:“小弟连日也为些俗冗羁绊,未免辜负芳辰。”柳友梅道:“我说老刘昨日来寻,必有缘故,原来又要奉承权贵耳。”三人说着话,待过茶,遂邀进后园看梅。果然清香扑鼻,素色精神,引起人无限兴致,真不减玉树风前,何异瑶台月下!柳友梅即于花下展开一幅花笺,吟诗一首,诗云:
素姿雅秀夺春开,压倒群花独占魁。
影入月中矜玉色,香浓雪里动诗才。
淡笼烟水疑图画,点缀琼瑶胜剪裁。
无限深情谁得解?相思不尽题相陪。
竹、杨二生接诗吟玩,俱夸奖道:“有此好花,不可无此佳句。更值芳辰对景,知己谈心,今日可谓二美具,四难并矣!”柳友梅道:“拙咏欠工,还求和韵。”竹、杨二生齐应道:“这个自然。”竹凤阿随即吟成一首,和着柳友梅的韵,题于锦笺上云:
气禀先天得早开,名传南国播花魁。
难凋三友冰霜躁,易赋千言珠玉才。
香冷暗侵高士卧,影疏振约美人裁。
年来有子堪调鼎,-理陰阳可重陪。
柳友梅道:“凤阿兄诗句,声口超卓,绝无寒士气,鼎鼐才也!”杨连城看了,也赞道:“诗情雄壮,大有盛唐音韵,非中晚可及!”随即自己也展开一幅诗笺,花前题就,呈与柳、杨二生。柳友梅接来一看,上写云:
欲识天心待雨开,流芳已占百花魁。
一枝初试阳亨象,数点中宣造化才。
逊雪难为郢客和,斗艳疑属寿阳裁。
不须攀折相寻问,半领春风得意陪。
柳友梅看罢赞道:“杨兄佳句,当为翰苑仙才!”竹凤阿道:“但观末后一联,分明是春风得意,看花长安之意了。”三人互相题咏,赏玩了一回。
柳友梅就叫抱琴排上酒肴,即于花下对酌。饮了数杯,竹凤阿道:“此花秀而不艳,美而不妖,众花俱萎,此独凌寒自开,万木未荣,此独争春先放,虽然骨瘦姿清,而一种潇洒出尘之致,自非凡花可及,使人爱而敬之。就如二兄与小弟交,淡而自浓,久而加敬。终不似老刘这班俗子,伺候侯门,趋迎府县,未免为花所笑。”友梅道:“虽如此说,只怕他又笑你我不为功名,终日饮酒赋诗,与草木为伍。”杨连城道:“他们笑我,殊觉有理,我们笑他,便笑差了。”竹凤阿道:“如何笑差?”杨连城道:“你我做秀才的,无不博个脱白挂绿,若弟辈功不成、名不就,又不会钻刺,又不去干谒,终日以诗酒陶情,哪能个平地一声雷,便扶摇万里去乎?”柳友梅道:“富贵从来有命,读书岂为功名!昔曾文正公已做状元,人道他一生吃着不尽,他尚云‘我志不在温饱’。据小弟看来,功名还是易事,尚有难于功名者耳。”竹凤阿道:“柳兄妙才,功名自易,他日云程,自在玉堂金马之内。杨兄苦志萤窗,埋头雪案,其功名亦自不小,瀛洲夺锦,雁塔题名,应有日也。若弟赋性愚鲁,意不在书,志欲学剑,当效班孟坚投笔,觅个封侯万里,方遂生平,尚未知遇合何如?今友梅兄又说有难似功名的,更是何谓?”柳友梅含笑道:“此心曲事,难于显言。”竹凤阿道:“知己谈心,不妨倾肠倒肚,何必拘拟,就是小弟大言,也是酒后狂愚,不觉自陈肺腑,吾兄何必如此隐藏?”杨连城也道:“既系心交,不妨直道。”三人一边说,一边饮酒,柳生至此已饮了数杯,不觉乘着酒兴笑说道:“小弟想人有五轮,弟不幸先父先亡,又无兄弟,五轮中已失了二轮,君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