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冬, 邺京的火炭价格之高, 叫邺京百姓咋舌。然而邺京豪富云集, 各家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到了此时, 才露出一点端倪。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形容如今的邺京最恰当不过。
普通百姓尚且在为了度过严冬挣扎,富贵人家却在为百两银一斤的火炭争相竞价。甚至因火炭难求, 不少抢先买足了火炭的府邸, 还兴起了举办赤火宴赏雪赏梅。
赤火宴,顾名思义,便是富贵人家将自家宅邸的花园以厚布围起,园中放置诸多暖炉, 届时庭中积雪不化, 腊梅盛开。宾客围坐暖炉边煮酒赏雪, 以此彰显自家财力。
安长卿看着账本上的数目感慨:“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新铺子开张不过十数日, 囤积的一万五千斤火炭已经尽数卖空。倒是城外的粥棚的人越来越多,不只是贫寒百姓,就连有些上京备考的贫寒学子, 也撑不住饥寒,三五成群地到粥棚排队取粥。
周鹤岚倒是见多了,淡淡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富人酒肉臭,穷人无余粮。”
安长卿叹口气:“真希望早些开春。”
他已经竭尽所能, 建粥棚发冬衣,争取多给这些百姓一分生机。但人力毕竟有限,即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撑不下去,悄无声息地冻死在寒夜里。而且邺京如今情况还算好的。听闻更北边些的肃州、并州、梁州、雁州、郴州,此次受寒冬影响更大,因天气实在太冷,已经有不少百姓被冻死。
听萧止戈说,地方上的折子一道道送上来,堆在丞相安知恪手上,安庆帝却连看也不看,只顾着派人四处寻找疯道人的下落。安相国向来会揣摩上意,之后但凡有类似的折子,便都压了下来。
就连身在邺京少问朝事的萧止戈,都已经收到了数封雁州急报。
雁州位于大邺北边,与北漠接壤,是拱卫大邺的第一道关口。如此寒冬,对于已经习惯了寒冷的雁州军民来说,还算能捱,但更难应对的却是缺衣少食、挥军南下的北狄人。
北狄人体魄强健,擅骑射,历来逐水而居。每到冬日食物不丰时,便会举全族精锐南下烧杀掳掠,抢足过冬的物资。
每年冬天,对于邺北三州来说,都是一场硬仗。
今年因临近太后六十寿诞,萧止戈早早被召回邺京,雁州只有副将坐镇,对于极其仇视又畏惧萧止戈的北狄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机会。
安长卿看完账,从铺子里回来时,书房的灯还亮着。眯起眼望过去,只见一道模糊人影立在窗边。等走近了,才发现是萧止戈背手立着,不知道想什么想的出神,连来了人都没有察觉。
安长卿推门进去,萧止戈才转过身,见他肩膀上落了雪,皱着眉替他拂去、
“王富贵说王爷还没用晚膳?”安长卿见他双眉间皱褶愈深,便知道他肯定是遇见了烦心事。
“嗯。”萧止戈不欲让他跟着担忧,只道:“晚上没什么胃口,”
“我正好也没吃,王爷陪我吃点吧。”安长卿笑道。
萧止戈明显没什么胃口,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安长卿便叫安福去传膳。外头天寒地冻的,两人也没拘泥规矩,就在屋内小几上布了菜,围坐在暖炉边用膳。
安长卿捧着碗鸡汤轻轻吹了吹,喝了小半碗暖胃,见他食不知味的样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是雁州有事吗?”
“嗯。”萧止戈本来不想让他担忧,但想了想若是他真要去雁州,也瞒不住,只能道:“北狄人对我怀恨已久,如今知道我不在雁州,正好又遇上异冬,已经纠集全部北狄将士,准备强攻雁州。”
邺北三州,雁州在中间,梁州和郴州分别拱卫两侧,三州连成一道防线。如今梁州与郴州主将皆在,唯有雁州没有主将。虽有副将坐镇,还有他麾下铁骑军团,但如今却还有个太子一党的监察御史在中间拖后腿。若是北狄人集中全部兵力来攻,内忧外患之下,未必守得住。
而且如此寒冬,梁州和郴州自顾不暇,想必也无法驰援。一旦让北狄人攻破城池,不仅雁州百姓受苦,他多年经营毁于一旦,安庆帝也必然要以此问责,太子和老三更是会落井下石。
这里面哪一样,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安长卿垂眸,心中已经了然:“王爷要去雁州?”
萧止戈道:“我必须去。”
说出这句话后,他攥紧的手掌松开了一些,有些抱歉地看着他。
安长卿却没有如他想的一般不满,只是收敛了神色问道:“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我会入宫请命,最迟后日出发。”
安长卿垂眸,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一起去吗?”
萧止戈摇摇头:“雁州情况紧急,昼夜兼程快马赶去,你不能去。”
“我明白了。”安长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