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国,丏都。
授天殿,金雕玉砌,气势恢弘,一梁一柱,一钉一榫,无不竭尽奢丽,绵延华胄。在高贵的尽头,端坐着它尊荣的主人——煊王戎晅。
兵部尚书手持朝笏,低眉揖首,谨小慎微地禀奏近段时日的前线战况。
不得不小心啊,与畲国交恶已非一朝一夕,前线的战争持续了近五个月。大大小小几十场对阵中,胜负各半,敌方虽受重创,己方损失也不在少数。这样的战绩,王上显然是不满意的,所以,身为兵部尚书,战报呈奏得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只怕天威难测,龙颜——虽然少有大怒,却比大怒更让人心胆俱寒,如履薄冰。
他们这位十三岁即登上王位的主子,十九岁前,不过是一个轻怒易嗔的娃娃,面对一干老臣潜藏在恭顺表皮下的责难,要么拂袖而去,要么击案怒吼,情绪能够被人轻易掌握,亦能轻易拿出应对之策。变化始于六年前。月诞夜的翌日,大公主之谒临朝听政,言曰王上在月诞圣宴后外出,一夜未归,今晨派出寻找的宫卫于江边发现了随行太监的尸首。群臣哗声尚未落地,王上负手入殿,一双幽深如海的冷冽黑眸,硬是将坐在龙位上的之谒公主给逼了下去。自此,他长大为男人,同时蜕变成一个真正的王者,再也没有人可以揣测出他在想什么。瓦解了大公主宫中的亲卫势力,抄斩了大公主老师的满门,罢了先帝宠臣傅太师的官冕,再将分散于三大家族的兵符铁券集于一手,这每一桩足以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之前,朝中百官不曾察到任何风吹草动,蛛丝马迹,待天下大白时,已是御旨颁下,势在必行。求情、请恕、走动,或是火上浇油、落井下石,都晚了。
兵部尚书禀奏完毕,半晌,“完了么?”头顶传来了王上平和无澜的声音。
“是,”兵部尚书压了半截身形,“请王上定夺。”
“梁卿家,你是兵部尚书不是?”
“是。”兵部尚书毛孔涔汗。
“同时,也是军机大臣罢?”
“是。”
“月俸可曾按时领取?”
“是。”
“既然如此,朕想来没有亏欠卿家之处。”戎晅薄唇微哂,“为何卿家要为难朕呢?”
“王上,”兵部尚书身形一软,膝盖着了地,“王上,臣惶恐,臣不敢,请王上明察。”
戎晅眉峰微颦,道:“是朕听错了么?”转头问身侧的小太监,“明泉,你倒说说看,朕听错了么,方才梁大人有无说过要朕定夺的话?”
小太监屈腰道:“王上没有听错,梁大人的确说过要王上定夺的话。”
戎晅微微颔首:“这就对了,朕还以为朕的听觉能力出了问题。”
兵部尚书汗透内衫,急道:“王上,臣的确是说过,但恕臣愚钝,不知臣错在哪里,请王上明鉴。”
“梁卿家,”戎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张被自己的江山和风水滋养得水光圆滑的肥脸,“食君之禄,解君之忧,朕既付你俸禄,你也应恪尽职责。方才在你的奏本里,将前线战况一一阐明,最后来一个请朕定夺。那么请问,朕要你这个兵部尚书、军机大臣做什么?是用来充数的么?在奏章里,你一无战情剖析,二无良策待审,要朕定夺,朕是兵部尚书么?朕拿了卿家的俸禄么?”
“王上!”兵部尚书身几乎已经匍匐在地,“臣知错!”
戎晅眉梢一扬,缓声道:“知错就好,那朕几时可以看到爱卿的制敌之策呢?”
“请容臣与卫国将军议后再定,请王上恩准。”
“好,朕静候梁卿佳音,”戎晅修长的食指在龙椅扶手上轻击,“不过梁卿一定要心中有数。你在你高床软枕、温柔旖旎的尚书府里一日,前线的兵士在风沙战火、血河尸山里便似熬上一年。明日早朝,朕要见到梁卿的制敌良策!下去吧!”
小太监瞄到了王上手势,站出来:“退朝——”
百官跪呼“万岁”,王上起身离座,一双龙靴龙形虎步,犹似踏在众人的心尖上,径自离去。
小太监明泉紧跟慢跑,一路上用眼角琢磨着主子的脸色,思量等一会儿如何让王上高兴起来,虽然根据他多年侍奉的经验总结出,这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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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晅步形放缓,远离了朝堂上那些个戴着恭顺面具,揣着各异肚肠的臣子,唇角似有若无地掀起一抹冷酷的笑纹:这场较量,越来越好玩了呢。
“王上,”明泉用一万个小心开口,“王上,绿绮宫这会儿的芍药开得正好呢。”
戎晅抬眉,回头扫了一眼这贴身小太监:“明泉,琴妃给了你多少贴己?”
明泉骇得跌跪在地:“王上,奴才不敢,奴才只是想让王上开心。”
“拿了也无妨。”戎晅拉起他,掸走他衣上的一点尘土,这举动更让小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