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武汉。一见到父亲,我就觉得有些心酸。父亲六十多岁的人了,每天还要焊灯,几个月都不理一次发,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有三、四寸长;脚上的皮鞋还是我上高中时买的,又脏又破。祖母火化那天,只有父亲、堂兄和我三个人去火葬场送她。在进炉之前,父亲哭着给祖母跪下磕头。我本来不愿意给祖母下跪,但为了父亲,我也给祖母跪着磕了几个头。当时我也流了眼泪,不过这眼泪不是给祖母流的,而是觉得父亲母亲一辈子生活得真不容易,做儿女的一定要好好孝顺他们。

    办完祖母的丧事,我就带着父亲理了发,又带着父亲上商场里买了一双三百多块钱的“森达”皮鞋。父亲嫌这皮鞋太贵,我硬是买了。父亲喜欢吃酥糖和麻糖,我就给他买了六七斤给他带回家吃。晚上,父亲和我一起挤在我宿舍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父子俩一谈就是大半夜。后来父亲回家以后,高兴地跟母亲说,儿子长大了。

    祖母的几个子女都恨祖母,祖母死后谁也不来看一眼。于是,一九九八年父母跟我到武汉落户以后,给祖母扫墓、交骨灰寄存费的事情都落到我们家头上。到后来我父亲患了多发性骨髓瘤没法动弹了,就由我母亲给祖母扫墓。祖母当年虐待我母亲是最凶狠的,最后却只有我母亲来祭奠她。二○○一年夏天大伯去世,按照家乡风俗前辈不葬,后辈是不能葬的。于是,也是我的母亲,把祖母的骨灰带到了汉口龙王庙,为她烧了纸以后把骨灰撒入滚滚长江之中。一九四八年祖父的骨灰失散在南京,如今祖母的骨灰从又武汉顺流东下,也算他们二人在九泉之下可以相聚了。

    《一个普通中国人的家族史》 第十章 组织部里的年轻人(1995~1999) 六、房子的故事

    到了一九九六年,我和姐姐都已经上班,而且每月收入都有一千来块,在当时已经算不少了。父母二人在家里做了几年灯笼,手里也攒了几万块钱。渐渐地父母年纪大了,想老了有个依靠,就打算到武汉跟儿子落户。那几年房地产行业不景气,有一天母亲一边干活一边听收音机里说武汉的商品房最低价只要七、八百块钱,就打电话说想在武汉买房子,让我找找有没有这样的房子卖。

    其实我们银行就有一个房地产公司,我首先打电话问人家。可是行里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商品房都位于市区,一个平方米最少的也要一千二百块。我一听,觉得我们买不起。于是,人家跟我推荐了武汉市西郊的吴家山,让我到那里看看,那里的房价是武汉市最低的。

    吴家山原来是一个农场,后来渐渐发展成郊区小镇,并且设立了一个台商投资区,有统一、百事可乐等企业进驻。我去吴家山那天,坐公共汽车特别的顺利,一共只花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到吴家山,我就觉得这里的建筑挺新的,造型也还可以。一问价格,果真是每平方米七八百元。我打电话通知了母亲来武汉看看,母亲一见这房子,也满心欢喜,当即就付款跟人家签了合同。

    我们家买的这套房子位于西郊公园对面,当时也是吴家山的最边上,再往西就是菜地了。这套房子是七十九平米的两室一厅,七楼,也没有物业管理,总价五万五千块钱。房子买了以后,我们又花三千块钱买了一些廉价的家具,把这里布置得像一个家。母亲这辈子第一次住上有独立厨房和卫生间的房子,高兴得晚上也睡不着觉,半夜三更的还打扫卫生,把地拖了又拖。当时过年卖灯笼的钱还没有结清,母亲还要赶回去结帐。临到走时,母亲好几次下了楼又上来,打开门看了又看,久久不忍心离去。

    一个月以后,父母又来到武汉,住进了我们的新家。那年我父亲过六十一岁生日,生日那天我堂兄家和我女朋友都来给父亲祝寿,母亲做了满桌的好菜,一家人别提多快乐了。晚上,我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看着卧室柔和的灯光和新的窗帘,心里喜滋滋的,觉得生活真是美好。

    一九九六年和一九九七年,父母都只在武汉住了一个来月,随即就返回山西做灯笼去了。我每天下了班就回吴家山的家中。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吴家山有多远:五点半下班,七点多才能回到家里。自己动手煮一碗挂面,吃到嘴里已经八点多了,吃完了就要倒头大睡,第二天六点多还要起床赶公共汽车上班。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回吴家山的家里,这里毕竟是我自己的家。只是到了冬天,天亮的晚,我才搬回集体宿舍住上一段时间。

    到了一九九八年,国最后一次住房改革,在与女友突击领了结婚证以后,我分到了位于汉口高雄路的一套两室一厅,交了五万多块钱。由于女友在学校期间我把相当一部分工资补给了女友做生活费,加上她找工作时花了不少钱,到分房子时我手里只有八千多块的积蓄。由于连续两年生意不好,父母手里当时也没什么钱,但还是支援了我三万块。我又向同事借了一万多块,才交足了房款。我的房子位于西马路垃圾转运站旁边,是个一楼。环境非常差,到了夏天垃圾转运站的垃圾发酵,整个院子里臭气熏天,蚊蝇孳生,老鼠成堆,根本不敢开那边的窗户。由于手里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