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庆,连叫了他两三声,传庆方才听见了,言教授先就有了三分不悦,道:"关于七言诗的起源,你告诉我们一点。"传庆乞乞缩缩站在那里,眼睛不敢望着他,嗫嚅道:"七言诗的起源……"满屋子静悄悄地。传庆觉得丹朱一定在那里看着他──看着他丢聂家的人。不,丢他母亲的人!言子夜夫人的孩子,看着冯碧落的孩子出丑。他不能不说点什么,教室里这么静。他舐了舐嘴唇,缓缓地说道:"七言诗的起源……七言诗的起源……呃……呃……起源诗的七言!"
背后有人笑。连言丹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有许多男生本来没想笑,见言丹朱笑了,也都心痒痒地笑起来。言子夜见满屋子人笑成一片,只当作传庆有心打趣,便沉下了脸,将书重重的向桌上一掷,冷笑道:"哦,原来这是个笑话!对不起,我没领略到你的幽默!"众人一个个的渐渐敛起了笑容,子夜又道:"聂传庆,我早就注意到你了。从上学期起,你就失魂落魄的。我在讲台上说的话,有一句进你的脑子去没有?你记过一句笔记没有?──你若是不爱念书,谁也不逼着你念,趁早别来了,白耽搁了你的同班生的时候,也耽搁了我的时候!"
传庆听他这口气与自己的父亲如出一辙,忍不住哭了。他用手护着脸,然而言子夜还是看见了。子夜生平最恨人哭,连女人的哭泣他都觉得是一种弱者的要挟行为,至于淌眼抹泪的男子,那更是无耻之尤,因此分外的怒上心来,厉声喝道:"你也不难为情!中国的青年都像了你,中国早该亡了!"
这句话更像锤子似的刺进传庆心里去,他索性坐下身来,伏在台上放声哭了起来。子夜道:"你要哭,到外面哭去!我不能让你搅扰了别人。我们还要上课呢!"传庆的哭,一发不可复制,呜咽的声音,一阵比一阵响。他的耳朵又有点聋,竟听不见子夜后来说的话。子夜向前走了一步,指着门,大声道:"你给我出去!"传庆站起身,跌跌冲冲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