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开始缓缓降落,刺眼的阳光穿透云层缝隙,云端下,是德国南部层层迭迭的山野。
飞越一片一望无际的浓密森林,经过几个草原和村落之后,终于看到红色屋顶密集的都市。不久,飞机就飞到了法兰克福。
泛美航空的飞机从东京启程往南飞行了三十一个小时后,财前终于体会到一种脚踏实地的解脱感,但也同时对踏上德国这片土地产生了些许的紧张。他填写完空中小姐发给他的入境卡后,开始整理行装。随着一阵轻微的颠簸,飞机终于着陆。巨大的引擎声停熄后,舷梯放下了。财前提起黑色手提包,挺起胸膛,缓步走下舷梯。鹈饲医学部长帮他联络的、在慕尼黑大学研习循环系统疾病的第一内科助理芦川,以及平和制药厂的派驻员都会来接他,因而他故意摆出一副高傲的架势。走过纯白色机场大厦的出入境检查站,财前来到行李提领站,托运的行李正从输送带上送出来,像铁臂般的机器手不断地自动将行李搬出来。虽然这种德国式的搬运行李方式很合理,但财前担心行李箱内将在学会上发表的论文原稿和幻灯片会丢失,因此有些怏然。财前提起自己的行李,完成入境手续后,一走出大门,即有人在唤他的名字。
“财前医生!我是第一内科的芦川,我来接您了。”
芦川先认出财前,迅速跑了过来。他年约三十二、三岁,脸色苍白,感觉有点神经质。
“芦川你好,辛苦了。”
财前正想把手上的行李交给芦川——“请问是财前教授吗?我是平和制药厂的派驻员市田,接到总公司的指示来机场接您。”
蓦地,一个看起来年近四十的瘦长脸男人忽然不知从哪儿出现,鞠了一躬后一把接过财前的行李。走出机场大厦的大门,将行李放上车后,市田派驻员问道:“我想请教您今天的行程安排。从法兰克福开车到举行学会的海德堡大约需要一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您想先参观一下法兰克福再去海德堡,还是直接前往海德堡呢?”他像旅行社领队一样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想直接去举行学会的地点,趁天色还亮的时候,大致参观一下附近的环境。”
“那我们就直接前往海德堡。”
他请财前和芦川坐在后座,自己则坐上驾驶座。
穿过法兰克福市区,车子开上笔直延伸的高速公路,白色的道路令人感到眩目。
“这是希特勒时代留下的高速公路,平均时速可以开到一百公里,我们现在的时速有一百一十公里。”
驾驶座上的市田派驻员说明着。可能是因为道路很宽,而且其他车子的行进速度也很快,坐在车里并不会感受到飞快的速度。财前坐在迎风疾驰的车中,望向窗外。远处深绿色的丘陵重峦迭嶂,广阔的田野上,麦子已染上一层金黄,农舍的红褐屋顶和白墙,成了金黄色田野中的最佳点缀。财前欣赏着眼前这幅初次看到的国外农村风景。
“芦川,你在德国住得惯吗?”他转头问一旁的芦川。
“好得没话说。这里不像在日本那样得整天忙于应付杂务,可以专心学习。而且,德国人对医生的印象也和日本大相径庭。在啤酒屋喝酒时,如果有人问你从事哪一行,当你回答是医生时,他们会一改之前和你拍肩闲聊、像哥儿们一样的态度,立刻表现出莫大的尊敬。如果你是教授的话,那更是不得了了,对方无论在用字遣词或是态度上,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明显不同。一般人对医生的认知是既严肃又崇高,完全超乎日本人想象,而你也可以切身感受到医生在行医时具有的崇高使命感。”
“使命感……原来如此。但医生的使命感必须建立在经济、社会保障的基础上,在日本,即使是原本应该致力于研究的大学医院教授,在看诊时也不得不受制于医疗保险制度的规定,开业医生更是根据一点十元的保险点数在看诊,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崇高的使命感?”
财前停顿了一下,又问道:“德国和日本的学术研讨会有什么不同?”
“在您面前真有些难以启齿……在日本,要在学术发表会上发表论文,可以说是根据大学研究室内的资历来决定的,而且只有和研究室教授研究内容相关的论文才有机会发表,认真说起来,这并不是从学问的角度考虑,而是一种论资排辈的分配。但在德国,学术研讨会的各科学会会长和干部都很用功,他们随时掌握着第一线的研究情况,努力培养年轻研究人员。所以,只要你做出优秀的研究,在专业杂志上加以发表,就可能突然接到学会大老的信,要求你把论文的详细数据寄给他看,也可能因此得到在学术研讨会上发表的机会,有人也因而获得了肯定。相反,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学者,如果沉溺于自己的名声,发表一些不负责任的研究内容,也很可能会受到严厉的质疑,以致在讲台上进退维谷。总之,日本的学术研讨会有点像是例行的年度大拜会,但德国的学术研讨会是检验个人研究成果的严肃场合,因此,在学术研讨会上的成果也会直接影响对研究者的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