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佐枝子乘坐阪神电车,在尼崎车站下了车,顶着六月下旬毒辣的艳阳走向海边尘土飞扬的工厂区。一个月前她去近畿劳灾医院时,在门口巧遇以前任职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第一外科病房的护士长龟山君子。今天,佐枝子就是要去造访她的家。
佐枝子向车站前的杂货店问了路,一走到河边的马路上,忍不住将原本放在额头上遮阳的手帕摀住鼻子。其实,那并不能称之为河,充其量不过是一条宽两米半左右的大水沟,附近工厂排放的工业废水都往里头倾倒,发出阵阵刺鼻的恶臭。水沟旁的路没有铺柏油,只要翻斗车和大货车一经过,就卷起滚滚尘埃。
佐枝子顺着河边的马路向南走了两个街口,在杂货店老板告诉她的脚踏车修理店前过桥,就看到狭窄的马路旁栉比鳞次地排列着被煤烟熏黑的铁皮屋顶和以水泥围墙围起的小型工厂,对面一排老旧的木造住宅,就是龟山君子居住的三光机械宿舍。佐枝子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向第一户正在收衣服的家庭主妇。
“请问,龟山小姐住在哪一户?”
“什么?龟山?这里没有姓龟山的。”
“啊,不,是冢口家。”佐枝子慌忙报上龟山君子丈夫的姓。
“哦,原来是冢口家,就在这一排的第五间。”双手抱着衣服的家庭主妇翻着白眼瞥着佐枝子和工厂区格格不入的装扮,毫不客气地说道。佐枝子向她道了谢,走到第五户的门口。
“有人在家吗?”佐枝子叫了门,却无人应答。
“冢口太太!你在家吗?”她大声叫了起来,里面传来脚步声。
“啊!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或许是因为太出乎意料了,龟山君子惊讶地愣在门口。
“不好意思,没有事先打声招呼就突然上门。上次在近畿劳灾医院曾经问了你的住址……会不会打扰到你?”
“不,不会。家里很寒酸,让你见笑了。进来坐吧。”
她让佐枝子坐在玄关旁四迭半大的房间里。她刚才正在缝补衣服,一进房,就慌忙地把散在针线盒旁的灰色工作服和洗得发白的长裤、内衣等塞进壁橱。
“我先生是做车床的车工,每天都有一大堆衣服要洗、要缝补的,比照顾医院的病人还麻烦。”
她拿了一个坐垫给佐枝子,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并不是在抱怨,话里充满着夫妻和乐的甜蜜。
“你先生贵庚?”
“和我同龄。我们是在四十岁前相亲结婚的,虽然结婚还不到一年半,但完全没有那种新婚的感觉。”
她一边泡着茶,一边不经意地耸了耸肩。
“这代表你们的生活很安定,而且你又有喜了,你看看喜不喜欢吃这个。”
佐枝子递上一盒点心。她上次在医院时听龟山君子说自己怀孕了。
“谢谢。因为我是晚婚,所以觉得有点不安。我先生听了也很高兴,说这下子工作更有干劲了。”她羞涩地红着脸说道。
“小姐,你来我家,到底有什么事?”君子似乎已经猜到了佐枝子的目的,她的微笑中带着几分警戒。
“就是为了上次谈到的佐佐木庸平先生医疗纠纷官司的事,请你作为上诉人方的证人,在法庭上作证,说财前教授在总会诊时,否决了柳原医生提出要做断层摄影检查的意见。”君子立刻绷住脸,默不作声。
佐枝子试图缓和尴尬的气氛,用十分平静的口吻说:“佐佐木庸平的家属现在真的很悲惨。前几天,关口律师刚好来我家,听他说,佐佐木先生去世之后,一直协助佐佐木太太的专务董事去外地客户那里收了一大笔帐款,却卷款潜逃了。这笔钱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以至于他们都快要破产了。佐佐木太太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也病倒了,大学三年级的儿子和十九岁的女儿,还有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儿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是惨不忍睹。”
身怀六甲的君子听到佐佐木良江的三个孩子,似乎有点动心了。
“那病倒的佐佐木太太怎么样了?该不会找不到医生来看吧?”
“不,里见医生马上赶了过去。他在近畿癌症中心下班后,也常常去帮她看诊。”
“里见医生,没想到里见医生为那位病人家属付出那么多……”君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对。里见医生说,佐佐木先生这一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对往后的医疗纠纷官司具有指针性的意义,因此无论这场官司打多久,他都愿意在法庭上作证。不管公开场合还是私底下,他都竭尽心力协助佐佐木先生的家属和关口律师。这场官司的第一个争论点,也就是关于手术前检查的问题已经找到了鉴定人,这个人选当初也是里见医生想到的。财前教授否决柳原医生提出做断层摄影的要求正是这场官司的关键,但打官司讲究证据,如果没有人愿意作证,就无法证明。请你在法庭上说出你上次告诉我的事。只要你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