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class="ter h3 ttop">01
我在厨房挥汗如雨,正奋勇洗刷妻子这一个月辛苦积攒的、达到珠穆朗玛峰一样高度的那堆碗碟。她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翻出来我以前一本日记,于是倚着厨房门口,一边吃着蛋挞一边仔细翻看我写的东西。
“你怎么老出虚汗啊?是不是这日记里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嗯?”
“废话!没看见我多忙。你看看你的懒劲儿,我不在家的这些日子,你把咱家的碗全从橱柜倒腾到水槽里来了吧?你也不怕泡臭了。”
“不会的,我每天给它们定期换水——咦,这是什么?”她从本子里抽出一张纸来,像找到犯罪线索般小心打开,嘴里一边嚼着蛋挞,一边嘟嘟囔囔地念着:“又醉西塘,倚窗临望,遗却来路。百岁廊桥,一瞬水影,恍前生此处。香樟飘零,绿漪摇曳,已是几劫晴雨?西风过,酒旗翻覆,忘了天涯孤旅。起伏棹桨,氤氲烟炊,红灯点点日暮。残雪芡糕,甘泉米酿,络绎萦笛曲。凭栏凝想,轻舟上者,可有此番心绪?亦如我,泠然一身,闻人笑语。”
妻子又仔细端详一遍,忽然扬起那张纸来冲着我喊:“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是不是谁给你写的情诗?说!”
我慌忙擦了一把手,一把夺过来,叠好放进本子里:“拜托,你别搞文字狱好不好?哪里有情诗的意味啊?这是我在西塘一个人旅行时写的,那时候还没认识你啊,别无事生非……”
“你胆儿肥了,对我这么凶?看来这里头肯定有什么隐情。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赶紧主动招了,你也知道瞒我是不可能的。”
我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说:“你要不翻出这首词来我都忘了,关于那次旅行,还真是有某些隐情,里面还真牵涉到一个女生,不过她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正常死亡还是不正常死亡?”妻子这几天没有案子,在家正闲得无聊,听到我的话,眼睛亮得跟一千瓦的灯泡似的。
“唉!当然是非正常死亡了,中毒死的。”说着这话,往日的事情忽然又涌上我的心头。
“哦?快给我讲讲。”
我故意回头看看那遗留的半座碗山说:“唉呀,时间太久了,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放心,你给我讲案子,我帮你刷碗。来来来,坐这边,你刚才说她是被毒死的?为什么要毒死她?”
“可怜的孩子,她的死只是一个错误,凶手的真正目标其实另有他人。”
“关系很复杂嘛!不急,给我慢慢讲讲,我给你泡茶去……”
<h3 class="ter h3">02
我第一次去西塘那个小镇的时候,是在大二那年初秋。若是认真推究起来,我必然有逃课的嫌疑,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反正那段时间我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随意旅行,利用暑假打工挣来的钱,买张车票,去某一个陌生的城市或者乡镇,爬爬知名的或者不知名的野山,走走知名或者不知名的石桥,住朴素廉价的青年旅社,吃简单便宜的快餐。总之,游走到某天忽然累了的时候,就买张慢车的坐票或者站票往回赶去。好在当时我们的课程很松,而且老师们也受西方思想影响颇深,对于逃课的行为一般都不予追究,否则我估计自己早被开除一千八百二十五次了。
这样说起来,似乎与我现在的形象大相径庭,但那时的我确实是这个样子。至于为什么和现在有霄壤之别,我想了想大致有两种原因,第一种是自己真的变老了,第二种呢,恐怕是认识妻子之后,被她天天当棒球般乒乒乓乓打来打去给打傻了。
而在那些大学时代漫游的地点之中,我最难忘的就是西塘。且不说无论住宿和吃用都很便宜,与学生的钱袋特别相称,单是那清静宁和的水乡景致就尤其对我这种人的胃口。由于我去的时候不是周末,所以镇子上游客不是很多。但恰好因为游客少,所以作为一个陌生人的我,孤零零在镇子上沿着河边的烟雨长廊徘徊来去的情景就特别引人注目。
每天中午或者晚上,我总要跑到两条河汊交汇处的一家叫“悠悠嘉堂”的酒店,找个临窗靠河的座位,叫上些酱爆螺蛳、炒蚌肉之类的小菜,要上一桶甜甜的米酒,一个人喝得真是像店名描述的那样悠然自在。镇子上秉持一贯的水乡古风,没有什么现代的娱乐设施,所以晚饭后唯一的娱乐就是坐着船,听唉乃桨声划破夜色,在红灯点点的河上看看风景。游船一般要凑够十五个人才出发,所以每当我喝得酩酊大醉晃到廊桥下面的渡口时,必然有一群等着凑人的游客喊着问我坐不坐船。而醉醺醺的我也总是从善如流,凑足数的人群便发出一阵欢呼,纷纷雀跃着上船。当然他们在船上看我单独一人的醉态,往往一副关心的样子盘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我便随口胡诌曰下星期就要结婚,所以赶紧找机会出来放放风而已。于是乎他们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