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羊宫后苑三台,左台为降生台,上塑一白发婴儿,传说这便是甫出生的太上老君。台下一株高大的银杏树,树下摆着一个蒲团,一个青袍人坐在上面对树打坐,双腿大盘,双手搁在膝上,面容清矍,看年纪约有四旬上下。
朱让槿和布政使安文涛、按察使陆政走来,见他正闭目打坐,三人忙放轻了步子,缓步走到他身后,肃立等候。
打从的青袍人脸色青白,没有一丝血色。他静坐良久,才长长吁了口气,说道:“槿儿?”
朱让模忙躬身道:“父王,是孩儿。还有安大人、陆大人,一同来探望父王。”
这位在银杏树下闭目打坐的清修道人就是赫赫有名的大明第一贤王朱宾翰。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放下大盘的双腿,转过身来道:“钦差已经安置好了?”
安文涛忙道:“是!下官率蜀中文武官员刚刚将钦差迎进城中,钦差言道,皇上在京中也甚是挂念王爷的病情,特嘱他往四川巡察时代为探望,明日钦差应当便会来了。”
“呵呵,是皇上嘱他代为探望的么?”蜀王淡淡一笑,说道:“孤王的病反复无常,这条命已是朝不见夕,有什么好探望的?”
安文涛和陆政惶恐地道:“王爷是巴蜀之灵魂,西南之柱石,朝廷和巴蜀百姓皆盼望王爷早日康复,王爷正当壮年,只需宽心静养,定可早日康复,请王爷慎出不详之语。”
蜀王摇摇头,摆手道:“孤王的病,孤王心里有数,不谈这个。让我牵挂的是世子,让栩正在叙州调停都掌蛮诸部与汉人之间争端,此事可是关系到巴蜀乃至云贵诸省的平安。本王这回不能亲自处理此事,世子又是头一次担当如此重任,孤忧心忡忡,如今只有拜托两位大人多多协助、帮助世子消弥祸端,则是巴蜀之幸事了。”
“此事也是下官份内之责,下官责无旁贷,请王爷放心便是。”安文涛二人连忙躬身施礼。
蜀王点点头道:“嗯,钦差到了四川,军川刑学一定是要了解了解的,两位大人公务繁忙,还要接待朝廷天使,应接不暇,这几日就不必过来探望了,孤的病不生不死的,呵呵,也就是这么拖着罢了。”
安文涛二人还待相劝,但是瞧见蜀王脸色已有些疲惫,二人只得叹息一声,躬身道:“下官遵命,这便返回衙门,准备文牍书案供钦差垂询,请王爷一定要宽心静养。”
二人知道蜀王这么早下逐客令,一定是对二王子有所交待,是以不再停留,简短交待两句,便告辞离去。二人一走,朱让槿的神态立即拘束起来,双袖低垂,恭然肃立,一动也不敢动。
蜀王家教甚严,朱让槿一向洁身自好,不好酒贪杯、不纵情女色,不结交浮浪,过从甚密的知交好友除了杨慎和青城狂士几个名士才子,大多也都是王族亲友,饶是如此,仍时常被蜀王训斥他轻浪无行、不思进取,朱让槿自幼对父亲便既敬且畏。
朱让槿只道是这次出游泸县的事又被父亲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责斥,所以低着头不敢看他,只等父王责难,不料半天不见动静。朱让槿奇怪地抬起头来,只见蜀王双眉微皱,沉吟半晌才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杨凌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大臣,皇上刚刚登基,派最信任的臣子代为巡幸天下,了解治下的臣民和各地的军政,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杨凌出京,在山东地境片刻不停,在江苏金山停了两日,为的是清剿白莲余孽红缨会。他在浙江、福建以六省总督身份,主持抗倭和招抚海盗,又帮助满刺加复国。行踪所至,皆有所图。此后经江西、越湖南、过贵州,每地停留从不超过四日。唔……他可说过要在巴蜀待多久么?”
“孩儿不知。”人品风流,见识不俗的玄衣公子朱让槿,在父亲面前大气也不敢出,有问有答,绝不多说一句。
蜀王瞪了他一眼,摇头叹道:“让槿啊,为人处事平素要和你兄长多学着点,为父也能给你少操点心。整日和那些什么狂士才女们混在一起,吟诗作画、自诩风流,真是不思进取,你是堂堂蜀王次子,还要混个什么玄衣公子的名号,很有趣么?”
“是,是,孩儿知过了。”朱让槿的头低得更深了。
“杨凌过江西、湖南、贵州,皆不作停伫,对地方政军刑学也没有认真察访,看来他代天巡狩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倭寇和佛郎机海盗,如果是这样,那他在四川该也待不了多久才是。”
蜀王轻轻起身,朱让槿连忙上前扶住,父子二人拾阶而上,向老子降生台后的石径走去。二人一走,不知从何处闪出两个小太监,检起蜀王的蒲团,遥遥跟在后面。
“蜀地羌、藏、苗、彝等种族众多,族人大多好狠斗勇,最难安抚,现在都掌蛮又在寻衅闹事。杨凌此人好大喜功,如果被他知道,说不定为求功劳,又会动刀动枪、横生事端,使我巴蜀刀兵不断,葬送了为父苦心经营多年,才维持下来的大好局面。槿儿哇,平素你喜欢聚友饮酒,父王没少训斥你,这回你倒不妨尽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