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官上任三把火,军政府最近正在上海四处抓乱党,城中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自然也少不了地痞流氓浑水摸鱼煽风作乱。采薇先前生了场病,江鹤年和太太,干脆替女儿在学校告了假,在家中休养。
城中气氛紧张,江鹤年这些日子庶务自然也是繁忙得很。
这日,他天黑后才回到沁园,先是去静心阁看望文茵。父女俩自又是一番唇枪舌战,最后以江鹤年铩羽而归,气哼哼来到江太太的芳华苑歇息而告终。
江鹤年自认是新派人士,在这日新月异的上海滩,绝对是走在时代前列的那一波,他认同洋人先进的制度和科技,热衷于洋人的各种新鲜玩意儿,从精密的钟表和电话,再到四轮汽车以及工厂的新设备,在整个南市,他从来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去年每个孩子过生日,他都送了一块价值几百大洋的百达翡丽手表。
他是维新思想的坚定拥趸者,曾经支持过光绪帝的戊戌变法,对于西太后阻挠变法以及光绪帝被囚禁瀛台,最终惨死的结局,至今耿耿于怀。
但与此同时,他又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奉行三纲五常,父子君臣之道。并有着从父辈那里继承的商人逐利之本性。所以对革命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也并不认为共和制比帝制更优越。这种骨子中残留的保守和贪利,让他始终认为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这就让他在谢家抛出橄榄枝时,几乎立刻放弃了对于长女理想的支持,坚定地认为作为长女,她必须在这种事关家族利益的时刻站出来。
这些年,江鹤年对文茵的培养最为用心,成功将她养成了上海滩上流社会中最优秀的千金小姐。但他这种用心,其实并非单纯出于对女儿的宠爱,而是认为嫡长女与长子一样,天生带着为家族奉献的使命。长子是继承家业,长女则是要用来联姻。
只是过去十几年,江家不需要也没有遇到足以让他们依靠的家族用来联姻,江鹤年便忽略了长女的这个作用,任由文茵在新思想的影响下,茁壮成长。直到如今,谢家横空出世,江鹤年便毫不犹豫让文茵发挥她原本作为长女的作用。
只可惜在过去二十年里,文茵已经成长为一个彻底摒弃传统的反叛新女性。
江鹤年的联姻计划,受到了巨大挫折。
当然,从某一方面来说,江鹤年在联姻这事上如此果决,也确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对文茵的父爱,并没那么无私。
家中六个孩子,他最爱的是青竹和采薇这对兄妹。那是他这辈子真正爱过的女子,为他生下的孩子,无奈他们的缘分匆忙短暂,只留下两个孩子慰藉他的余生。
江鹤年的疼爱,让采薇长成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而青竹则成了一个骄纵的纨绔子。当然,这在江先生看来,无伤大雅。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如果这场联姻,换成是小女儿采薇的话,他很可能会舍不得。
采薇和青竹兄妹俩进屋时,身着长袍马褂的江鹤年正躺在榻上抽大烟,一旁伺候的江太太用针细细挑着烟嘴里的黑色烟膏。屋子里弥漫着鸦片怪异的香甜气味。
采薇第一次看到江鹤年抽大烟,着实吓得不轻。直到几日后,她第一次出门,看到好几处烟馆,甚至有人就在路边拿着烟枪吞云吐雾,她这才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抽大烟这件事,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恶行,甚至在上流社会,还是潮流。
但她也知道,在中国百余年的屈辱史,鸦片是原罪之一,它不仅消磨了国人的身体,还摧残了他们的心志。
采薇对父亲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原身对于江鹤年的那种孺慕之情,她能感同身受。
江鹤年看到儿女进来,懒洋洋问:“采薇,你身子好些了吗?”
采薇回:“已经好了。”
江鹤年说:“要是你姐姐像你一样乖巧懂事,那我就不用发愁了。”
青竹不满道:“爸爸,既然二姐不想嫁给那个谢三公子,你何必要逼迫他?难不成不和谢家联姻,咱们就吃不起饭么?”
江家四少虽然顽劣任性,但同异母的二姐感情很好,对于江鹤年要将文茵嫁给未曾蒙面的谢三公子,也十分不满。上回文茵逃家,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只不过最后也是因为他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同盟,才导致文茵的逃跑计划破产。
江鹤年用烟枪轻敲了敲案板,斥道:“你懂什么?!虽然咱们江家有钱,但目下时局这么乱,要保住咱们的金饭碗,还得靠枪杆子才行。你要再伙同文茵胡闹,我饶不了你。”语气虽然带着点不满,但其间的怒意和威慑实在是可以忽略不计,可见他对自己这个顽劣的儿子,溺爱至极。
他又说:“我知道你们兄妹俩担心二姐,怕她所嫁非人。我先前已经见过那谢三公子一面,那真的是一位才貌双的青年,也并无恶习,配你们二姐绰绰有余。”
采薇想起早前文茵的话,道:“可我听说他很风流,曾经是八大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