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沉沉的夜空之下, 只有医院还灯火通明,因为谢司令遭遇袭击入院,这家医院里里外外都是巡捕和使署的卫兵。
谢煊和谢珺赶到时,谢司令的手术已经做完, 被推到了病房。病床上的人早已经面目非,身上下都被纱布包裹着。
“二少三少……”医生战战兢兢地同谢家两位公子打招呼。
谢煊沉声问:“我父亲怎么样了?”
医生低声道:“谢司令伤得太严重,我们已经尽力了。”
“尽力了是什么意思?”谢珺皱眉看向这医生。
传闻中的镇守使生着一副斯文儒雅的面容, 但此时这样淡淡问话时, 医生还是感觉到了可怕的压力, 他结结巴巴回道:“就是……司令如今只吊着一口气,你们来送他最后一程吧。”
谢煊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病床上被纱布包扎地严严实实的父亲, 一步一步走上前, 站在床边, 哑声道:“爹……”
然而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谢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三弟,我已经通知人去把上海最好的大夫都找来, 只要父亲还没咽气, 咱们就不能放弃。”
谢煊看着谢司令被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的脸,在病床旁颓然坐下:“二哥, 我这里这里守着父亲, 你身上伤没好,先休息去吧。”
谢珺道:“这种时候我怎么可能还睡得着?咱们兄弟两人一块儿守着。”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走着, 医生被带来了几波,结论都是一样,这样的伤就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谢煊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窗外的天空渐渐露出了一点鱼肚白,谢煊正有些恍惚着,目光忽然瞥到床上人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本来浅淡的呼吸,忽然变得重了几分,他眸光一动,凑上前,趴在他脸侧,问道:“爹,你怎么样?”
“快……快去南京……找霍督军。”低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传进谢煊的耳朵里,他心头一震,正要再问,谢司令却只剩低低的喘息,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来。
一旁已经阖眼打盹的谢珺听到动静,蓦地清醒过来,问:“怎么了?父亲醒了?”
谢煊摇摇头,看向曾经风光半生,如今躺在病床,经受着巨大痛苦,却只能等待死亡的男人,一颗心沉入谷底。
他犹豫片刻,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道:“二哥,我去找医生,让他来给父亲打最后一针。”
他的父亲出身行伍世家,打过许多仗,杀过许多人,也许算不上什么好人,甚至也不是什么英雄,但绝对称得上是不怕死的汉子,他不能让他这么没尊严地等死。
谢珺沉默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点点头道:“父亲风光一辈子,他自己肯定不愿意这副模样等死,心里肯定也是这个选择,你去叫医生吧,让他少受点痛,咱们兄弟俩送他最后一程。”
谢煊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走出了病房。
谢珺看了眼阖上的房门,走上前在刚刚谢煊的位子坐下,凑近床上的人,低声道:“爹,我和老三亲自送你上路,您老也没什么遗憾的是不是?”
“既然您要上路了,我就让您去得明明白白,把您老人家不知道的事都告诉您。”
“您知道吗?您最看重的大儿子是我杀的,您最疼爱的玉芸还有大儿媳也是我杀的。当年您的小儿子闯祸是我安排的,去年在安徽,我本来也打算杀了他,但他命大,竟然逃过了一劫。不过也不重要了,这些事情他迟早都会知道,我自然也会送他跟你们去团聚。”
他嘴唇凑在谢司令耳边,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得到。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人,大概是听到了这番话,被气得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谢煊见状,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继续道:“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没人性的恶魔?我承认。但您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恶魔吗?都是因为您这个好父亲。”
“小时候您看不上我娘和我,因为我娘是个洗脚婢,而我是洗脚婢的儿子,所以把我们放在田庄十几年。“我们本来在田庄过得挺好的,村塾的先生都夸我聪明,说我以后是考状元的料,可是您偏偏又把我们接回去。”
“我那时候多天真,以为是您心里有我这个儿子,可是到了北京城,我才知道是我多想了。无论我功课多优秀,您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亲自教授大哥和三弟,出门只带他们两个,我明明哪方面不比老大和老三差,可您完不把我放在眼里。因为您,连谢家的佣人都看不上我,背后叫我洗脚婢的儿子。”
“不过没关系,那些说这些话的下人,我都送他们去见了阎王,咱们北京宅子后院那口枯井里,还被我推进过两个下人呢,这会儿应该早变成两堆白骨了。”
“最后您终于注意我,竟然是因为看到玉芸爱缠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