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思永去世一年差一天的时候,与其同庚的林徽因于北京医院病逝,时为1955年4月1日。
抗战胜利,国民政府各机构准备复员,在李庄的梁思成、林徽因夫妇实际主持的中国营造学社,由于经费来源断绝,面临着两种抉择:一是率领本部人马投奔复员后的清华大学这个学界重量级山头,于清华园设系建院,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以便立稳脚跟,创造辉煌;二是将本部人马彻底与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合并(南按:为了饭碗问题,梁思成等人的编制配额已在中博名下),由梁思成出任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任,统领全局,创造另一方天地。经过一阵反复思考斟酌,最后梁、林还是选择了投奔清华大学。关于此事,李济后来在致费慰梅的信中曾有所提及。李说:“二次大战结束后,我决定辞去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任一职,当时我推荐思成来担任,他没有接受。杭立武继我之后出任此职。”
就当时的条件和个人感情而言,梁、林自然更倾向于清华,因为复员后的中博筹备处在国民政府首都南京,清华则在北平。南京与梁、林夫妇没有多少瓜葛,而北平则是二人的前辈和整个家族在此栖息坐卧的地方,这里镌刻着梁、林两个家族的历史印痕,也留下了梁思成、林徽因各自的青春和梦想。北平有令人难以忘怀的“太太的客厅”,以及在客厅中培植起来的相濡以沫的铁杆朋友,如张奚若、钱端升、老金、陈岱孙、周培源等。而这一切温馨而美好的记忆,是首都南京所不曾有、以后也很难再有的。正如林徽因于战后的昆明致费慰梅信中所言:“我们是在远离故土,在一个因形势所迫而不得不住下来的地方相聚的。渴望回到我们曾度过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的地方,就如同唐朝人思念长安、宋朝人思念汴京一样。”
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心理情结,梁思成早在抗战胜利前的3月9日,就致信梅贻琦,建议清华大学增设建筑学系,战后再成立建筑学院。梅贻琦接受了这一建议,并拟聘梁为建筑学系主任。按梅的设想,战后的清华不只是增设建筑学系,还要增设考古人类学系、语言人类学系等多个系院,并欲将傅斯年从清华挖走的几员大将如陈寅恪、赵元任、李济,再加上清华出身的李方桂等重量级学术大师,全部招募到自己旗下,重展当年清华研究院的雄风威势,这一辉煌的构想从1946年3月1日,清华文学院院长冯友兰自昆明联大写给李济的信中可以看出。信中说:“兹谨将清华聘书寄上,乞将应聘书掷下为感。兄所任功课总以考古及人类学为限……清华习惯系主任职责最重。语言人类学系主任一职,将俟方桂、元任及兄诸公到后再为商定。”令梅、冯二人大为遗憾的是,这一计划最终未能实现,李方桂、赵元任一直留在美国未能回归,李济留在了南京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只有双目失明的陈寅恪一人辗转回到了他记忆中的清华故园。
同离乡背井的所有知识分子一样,抗战胜利令林徽因惊喜异常,但由于八年离乱,长期流亡异乡,且又一直遭受病痛与贫困的折磨,此时的林徽因虽正值盛年却是形貌憔悴苍老,宛如风中残烛,最后的光焰即将熄灭。1945年初秋,林氏在李庄致信重庆的费慰梅谈到自己的病情:
“使我烦心的是比以前有些恶化,尤其是膀胱部位的剧痛,可能已经很严重。”
就在此种病痛折磨中,林徽因依然没有放弃她在学术上的追求和思考,赶在复员之前坚持写完了酝酿已久的学术论文《现代住宅的参考》,在《中国营造学社汇刊》第七卷、第2期发表。同时作为这一期《汇刊》的主编,林徽因在撰写的“编辑后语”中指出:“战后复员时期,房屋将为民生问题中重要问题之一。”这一极具前瞻性眼光的学术观点,很快得到了应验。
1945年11月初,在枯水期来临之际,林徽因在梁思成陪同下,乘江轮来到重庆,住进上清寺聚兴村中央研究院招待所,准备检查身体和接受医疗。这是林徽因流亡李庄五年多来首次出行,自此便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令她终生难忘的江边古镇。
林徽ib.因来到重庆,受到傅斯年等人的热情关照,在好友费慰梅帮助下,梁思成请来了在重庆中国善后救济总署服务的著名美国胸外科医生里奥·艾娄塞尔(Leo Eloesser)为其做了检查。艾娄塞尔断定:林徽因的两片肺和一个肾都已感染,在几年内,最多五年,就会走到生命的尽头。
就在这个期间,外界传出林徽因病故的消息。沦陷期间蛰居上海的作家李健吾得知这一凶讯,在《文汇报》发表了《咀华记余·无题》一文,表达了对林徽因与另外三位女性作家的思念。文中说:“在现代中国妇女里面,有四个人曾经以她们的作品令我心折。我不想把他们看作流行的‘女作家’,因为侮辱她们,等于伤害我的敬意。好像四种风,从四个方向吹来,他们从不同的社会角落出来,传统不同,环境个别,因而反应和影响也就不能属于一致,有时候也许完全相反。一位从旧礼教中出来的丁玲,绮丽的命运挽着她的热情永远在向前跑;一位是温文尔雅的凌叔华,像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