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教事毕,练勇也就部撤了。近十几年来,云贵一带地方不靖,又相继在各州县办了一些团练,但鲜有成效。听南五舅的口气,百姓似乎并不拥护。为验证南五舅的话,国藩将四弟唤进内室。

    一听哥哥召唤,曾国潢便进来了。在曾氏五兄弟中,国潢天分最低,但偏生又最爱出风头。罗泽南要他当个都团总,他便如同做了一品大员,得意扬扬,在乡民面前拿大装腔,趾高气扬的。曾国藩有点看不惯,回来这么久了,有意不问他办团练的事。国潢想在哥哥的面前卖弄,见哥对此毫不感兴趣,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现在哥主动来问他湘乡办团练的事,这下正搔到他的痒处。他兴致勃勃地告诉哥:“今年四月,长毛攻破广西永安,窜至州,逼近楚境,朱明府即在我县举办保甲,并令练族练团,互相保护。一族议定族长、房长,或四族,或五族合为一团。团议定团长、练长。各家各户男子年满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一律入团练。每人自制号褂一件、器械一件。早晚在家操演,一遇贼警,由团长、练长、族长、房长带赴有事之处。平日无事,各安本业。团长、练长等每月会议两次。”

    “经费怎么来?”曾国藩问。

    “团练一切由各家自己开销,不要多少经费。”

    “总要点钱吧!团长、练长每月聚会两次,在谁家吃饭?”

    “当然是要点经费。各团各族自己规定,有的按人口出,一人一百文、两百文的,有的则由几户殷实人家出。”

    “你说一人出一百两百,南五舅说他们一人出五百,怎么相差这样远?”

    “有的族长黑心,想趁这机会捞一把。”

    “澄侯,看来这团练中有弊端。刚建不久,就有人想从中谋私利。再办些时候,会干更多坏事。”

    “是的,有的团丁还借机做坏事。如借禁赌行敲诈,借查夜行奸淫。听说添梓坪就发生了几起。”

    “你说早晚操演,我回来两个来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们操演?”

    “刚成立时,操演过几回,后来渐渐懒散了,再加上长毛又没来,有两三个月没练了。说早晚操演,那是写在纸上的规定。”

    “也有操演得好的吗?”

    “有。县城附近几个都,由罗山带着璞山、希庵兄弟等亲自指挥,据说蛮像个样子。”

    “澄侯,你说团练办好,还是不办好?”

    “我看还是办好,至少可以对付小股土匪、抢王。不过,按现在这样办下去,可能怕只是神气了几个长字号,百姓得不到多少实惠,大家也不齐心。弄不好,过几个月就会散伙。”

    “要怎样才会真正起作用?”

    “依我看要起作用,就得专练一支队伍,也要吃粮吃饷,那样才练得好,免得心挂两头。”

    “粮饷从哪里来呢?”

    “就是因为粮饷无出路,才办不起来呀!”

    兄弟俩就团练一事扯了大半夜。待国潢走后,国藩摇摇头,心里想:看来这个团练没有办头。再说,自己乃朝中堂堂正二品侍郎,又热孝在身,若仅因一巡抚之相邀,便出山办事,既有失自己的身份,又招致士林的讥嘲。这事如何办得!

    曾国藩给张亮基写了封回信。诸多原因不能写,唯一可以拿得出的理由,是要在家守制。在一大通客气话之后,他写道:

    国藩自别家乡,已历一纪,思亲之情,与日俱增,几欲长辞帝京,侍亲左右,做一孝子贤孙而终此生。岂料今日游子归来,王父王母,墓有宿草;慈母弃养,远驭仙鹤。百日来,忧思不绝,方寸已乱,自思负罪之深,虽百死亦不能赎也。

    明公雅意,国藩再拜叩谢。然岂有母死未葬,即办公事之理耶?若应命,不独遭士林之讥,亦己身所深以为耻也。国藩此时别无他求,唯愿结庐墓旁,陪母三年,以尽人子之责,以减不孝之罪。乌鸟之私,尚望明公鉴谅。晚生曾国藩顿首

    二世无艰难,何来人杰

    过几天,湘乡县团练副总罗泽南召集县四十三都团长、练长会议,特地请曾国藩光临指导。国藩、国潢兄弟俩一起到了县城。拜会县令朱孙贻后,国藩出席了县城团练的比武大会,亲眼看到罗泽南和他的弟子王錱、李续宾、李续宜所训练的三营一千余名团丁,已初成规模,心里很有感慨。夜晚,又与罗泽南通宵长谈,听他讲按戚继光练兵法挑选将官、招募勇丁以及平时操练的体会。罗泽南竭力怂恿曾国藩出山办团练,并表示愿将这一千团勇交给曾国藩,他和他的学生都情愿在其帐下听令。曾国藩听后,更是激动不已。他深感自己无论在识见方面,还是在能力方面都不如罗泽南,自己只看到吏治腐败、绿营腐朽的现象,弄得心灰意冷,却不曾想到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按自己的想法去重新开创一个局面。如果下定决心来办好团练,也很有可能像当年戚继光创建戚家军那样,练就一支今日的曾家军。古人能做到的事,今人为什么做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