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帮我平定长毛,大功告成后,我向皇上奏明,保你出洋考察何如?”

    郭嵩焘苦笑说:“我不过说说而已,你就抓住这点和我做起交易来了。这几年的辛苦奔波,也使我烦腻了。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最耐不得烦剧,你还是让我到翰林院去过几天清闲日子吧!”

    曾国藩知不可挽留,说:“明天我和孟容为你置酒饯行。”

    郭嵩焘见曾国藩答应了,反觉过意不去,他深情地望着曾国藩,说:“涤生,你顽强坚毅,定会做出大事业来。我禀性柔弱,在这方面不能望你项背。刚才所说的,我自思也过于灰心了。有志者事竟成,国事也并非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明天我要走了,今天我要送你几句肺腑之言。”

    曾国藩也颇动感情地说:“贤弟请讲。”

    “你若像我这样,不在地方办事,又不带勇剿贼则罢,倘若指望办成大事,剿灭逆贼,你有些做法要改。”

    “旁观者清。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对,你就直言不讳吧!”曾国藩已感受到郭嵩焘的一片真心。

    “第一,要联络好地方文武,不要总是站在与他们为敌的地位,当妥协处则妥协。常言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第二,越俎代庖之事不能再做,费力不讨好,反招怨敌。第三,要利用绿营的力量,不要再单枪匹马地干。若做到这三点,许多事情会办得好些。”

    “筠仙,你这三点的确是金玉良言。今后是要按你的意见办,否则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一事无成。”曾国藩说到这里,想起江西局面的困危,眼眶潮润了。

    第二天,曾国藩请来刘蓉,一同为郭嵩焘送行。曾国藩拿出一幅字来,对郭嵩焘说:“贤弟要走了。我无物可赠,心绪烦乱,亦无佳作,现录十六年前旧作,权当为贤弟送别。”

    郭嵩焘接过来看时,写的是四首七律,题作《寄郭筠仙之浙江四首》:

    其一

    一病多劳勤护持,嗟君此别太匆匆。

    二三知己天涯隔,强半光阴道路中。

    兔走会须营窟穴,鸿飞原不计西东。

    读书识字为何益?赢得行踪似转蓬。

    其二

    碣石逶迤起阵云,楼船羽檄日纷纷。

    螳螂竟欲挡车辙,髋髀安能抗斧斤?

    但解终童陈策略,已闻王歙立功勋。

    如今旅梦应安稳,早绝天骄荡海氛。

    其三

    无穷志愿付因循,弹指人间三十春。

    一局楸枰虞变幻,百围梁栋藉轮囷。

    苍茫独立时怀古,艰苦新尝识保身。

    自愧太仓縻好爵,故交数辈向清贫。

    其四

    向晚严霜破屋寒,娟娟纤月倚檐端。

    自翻行箧殷勤觅,苦索家书展转看。

    宦海情怀蝉翼薄,离人心绪茧丝团。

    更怜吴会飘零客,纸帐孤灯坐夜阑。

    录道光二十年旧作为郭筠仙送行,咸[奇·书·网]丰六年冬于南康军营

    郭嵩焘接过这幅字,看着上面刚劲挺拔的字迹,往事浮上心头。那是曾国藩大病初愈时,郭嵩焘应浙江学政罗文俊之聘离京入浙,也似今日,曾国藩在寓所为他置酒饯行,后来又将这四首诗写在信里寄给他。郭嵩焘想:涤生今日把这四首诗重新抄给我,是不是暗责我在困难时离他而去呢?他心里怀着一丝歉意。

    “涤生,我到京城住两年就回来。”似乎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惭愧,郭嵩焘说出这句言不由衷的话。

    “筠仙,你的性格才情,宜在翰苑,而不宜在军旅。你回京是件好事,今后若不是别有缘故,也不必再到军中来。你为我在京联络京官感情,了解朝中大事,勤写信来,就是帮我大忙了,或许比在军中起的作用还大。”

    刘蓉说:“刚才涤生提起联络京官感情,了解朝中大事,倒使我想起一件事,不知二位知道不?”

    “什么事?”曾国藩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前几天,文中丞府里的袁巡捕到南康来清点湘勇在营人数。”

    “文俊又不按人头发饷银,他凭什么来管我的人多人少?”曾国藩打断刘蓉的话。

    “袁巡捕说,大军在江西,地方招待不好,文中丞准备给兄弟们发点礼,故来点一下人数。”

    “这里头有蹊跷。”郭嵩焘说。

    “我也觉得不大对头。袁巡捕又说不必跟曾侍郎说了,我便更加怀疑。于是留下他,客客气气地请他吃饭,乘他酒酣耳热之时,我拿出一副象牙骨牌送给他。”

    “你哪来的这种东西?”刘蓉一向规矩严谨,从不涉牌赌,曾国藩对他有骨牌感到奇怪。

    “我哪里有这种东西。”刘蓉笑着说,“这是春霆的战利品,他要我给他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