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荃站起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富明阿说:“富将军请,西花厅的宴席已摆好了。”
富明阿在曾国荃的引导下来到西花厅。只见厅里已摆好了十桌酒席,主席上空了两个座位,另外九席都已坐满了人,见他们来,便一齐起立。曾国荃笑容满面地向富明阿介绍:“这些都是攻打金陵城的有功将官,有幸陪同将军,是他们的光荣。”
富明阿笑着向站起的人打招呼,请他们坐下。见这些人个个脸上傻笑着,身上穿着陈旧不堪的衣服,大部分人的脚上套着草鞋,就像长途行军途中临时将他们招来开军事会一样,富明阿心想:这样一群土头土脑的乡巴佬,也是打金陵的首功将领?曾国荃请富明阿在主宾席上就座。富明阿见桌上摆的是粗瓷泥碗,里面盛的也只是普通家常菜,并无半点山珍海味,不觉食欲大减。曾国荃刚举起酒杯,说声“请”,那九桌上的陪客便迫不及待地大吃大喝起来,仿佛饿了几天一样。富明阿勉强举起酒杯吮了一口,意外地发觉这杯中的酒倒是异常的清冽醇香,喝下去满腹舒畅,不禁脱口称赞:“好酒!九帅,你这酒是哪里来的?”
“这酒可不比寻常。”曾国荃微笑着,眼里藏着诡谲神秘的色彩。“外间都说长毛天王宫里堆着无数金银财宝,其实什么都没有。但要说一点财富没得,倒也不是事实,我们也得到了两件宝贝。”富明阿的眼睛睁大了,露出极有兴趣的光彩。“头件宝贝便是一大坛子酒。”
“看来我喝的酒便是这个坛子里面的了。”富明阿笑着说。
“正是。将军可知这酒的来历?”
富明阿摇摇头。
“刚得到这坛酒时,大家都不知道它的贵重,打开坛子后,屋子里立刻充满了异香。李臣典命令赶紧把盖子盖好,谁也不准动。后来问了在洪酋身边十多年的黄三妹,才知酒的来历。”曾国荃神采飞扬地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端起酒杯来,浅浅地喝了一口,细细地品味。富明阿也照样品了一口,眼睛望着曾国荃,示意他快点说。“原来,长毛初进金陵,在营造伪天王宫时,挖出了十坛酒,每坛酒上都加了一道封条,上书‘弘光元年’四字。”
“这坛酒在土里埋了两百多年!”富明阿惊讶起来。
“洪酋最爱美酒,便把这十坛酒部据为己有,十坛喝去了九坛,这是最后一坛了。”
“啊,怪不得酒味如此醇厚!”富明阿感叹。
“原本想封存献给皇上,今日见富将军来,干脆打开喝完算了。”曾国荃爽朗一笑。其他九席上的人高喊:“我们都托富将军的福!”
富明阿十分高兴,刚进府门时的不快和粗瓷泥碗引起的不悦,给这坛美酒冲走了。他喜滋滋地举起酒杯,高声说:“本将军沾了各位攻克金陵的光,能饮此美酒,真是生平大快事!”
文十桌酒席上的人一齐开怀大笑,豪饮猛嚼起来。富明阿笑着问曾国荃:“两件宝贝,九帅只说了一件,还有一件呢?”
心“还有一件嘛,”曾国荃卖着关子,“吃完饭再说吧。来,先干了这一杯!”
阁两人举起酒杯碰得“哐啷”作响,一口喝了个底朝天。酒至半酣,彭毓橘离席来到富明阿跟前,鞠了一躬,说:“军中无乐伎,不能为将军助兴,在座的多为武夫,也不会行酒令,末将且为将军打一通拳,供将军一笑吧!”
富明阿快乐地说:“好!打拳舞剑是军人的本色。彭将军,鄙人要看看你的真本领!”
“末将献丑了!”彭毓橘在大厅中间摆开一个架势,手脚活动了几下,便在众人面前翻滚跳跃起来,时而金鸡独立,时而灵猿攀树,时而大海探珠,时而深山擒虎。打得兴起,他干脆脱掉上衣,露出一身墨牡丹文身来。
“好!”“好!”大厅一片喝彩。富明阿端起一杯酒,离席走到彭毓橘身边,笑吟吟地说:“将军拳术高超,鄙人大饱眼福,我敬将军这杯酒,”彭毓橘接过酒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杏南兄,一人打拳太孤单了,我跟你来个对打吧!”
“好!”满厅又是一片喝彩。刘连捷也脱去衣服,露出雪白一身肉来,与彭毓橘面对面地打了起来。刘连捷习的是巫家拳,柔中藏刚,棉里裹金,与彭毓橘的北拳恰成对比。二人在厅中一刚一柔,一攻一守,都拿出身本事,互不相让。突然,彭毓橘脚跟一晃,朝天倒在地上,只见脸色惨白,口吐白沫,众人都感到意外。刘连捷正要弯腰去扶起他,猛然间彭毓橘飞起一脚,正踢在刘连捷的胸口上。刘连捷双手捧住胸口倒在地上,半晌不省人事。众人见二人打得认起真来,纷纷站起,有的说:“算了,莫打了,原是打着玩的,怎么能出毒手呢?”一会儿,刘连捷从地上爬起,发疯似的冲向彭毓橘,双手紧抱他的腰,两排铁锯似的牙齿在他肩上狠命咬起来,痛得彭毓橘哇哇直叫。
“啪!”曾国荃一手打在桌子上,杯盘震得跳了起来:“混账,你们要在富将军面前丢脸吗?都给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