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看着夏明朗摆弄调料,也倒了一些孜然出来放在自己碟里,小心地闻了一下:“这家店好,调料都是从国内带回来的。”
“我们队长的手艺也是从国内带回来的。”陆臻喜滋滋地,一脸的雀跃。
夏明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有一点笑意,被炭火映得发红。
显然,苏晋是这地界的红人,夏明朗的头层羊肉还没烤熟,套近乎的人马已经送走了好几拔。那些人一边聊着,一边欲言又止地往夏明朗他们身上看,陆臻不明所以,只能礼貌地笑出一张解放军的标准像。
“都是兄弟。”苏晋抽空解释:“都好奇,在这地界干了十几年了,没见过自己国家的兵。”
陆臻顿时肃然,腰杆儿都挺直了好几倍。
男人嘛,友谊总是很好建立的,有酒有肉,渐渐都坐到了一桌来。陆臻一边参与话题,好深入了解群众,一边眼明手快的把肉抢到夏明朗盘里去,回头一看自己盘里空了,又索性拿着夏明朗的盘子吃起来。这里的羊都是山上放牧的,天生天长,肉极肥嫩,吃得陆臻满口流油,两只羊腿瞬间报销。
苏晋起身往店主手塞了一把钱,豪迈地一挥手:“上整的!”
“在这儿也能用人民币?”陆臻有些惊讶。
“自己地头嘛。”
“那喀苏别的地方呢?”
苏晋索性把钱包拉开给陆臻看:“美金。”
一叠绿汪汪的钞票里,夹着几页红色,看起来分外可怜。
“哎,我还以为在这儿可以用人民币结算呢!”陆臻叹气。
“在中亚还有点可能,非洲……非洲就没有一个人民币结算的地方。”苏晋跺了跺脚,指着脚下的土地说道:“没办法,老牌资本主义殖民地,咱也就是过来混口饭吃,还快混不上了。”
苏晋这句话仿佛说得不经意,可是话音刚落,桌都安静了下来。
夏明朗敏锐地感觉到这种气氛的变化,略略偏头,视线与苏晋碰到一起。夏明朗举起酒杯亮了亮,与苏晋碰在一起,一仰脖喝光了杯中残酒,引来一片喝彩。
“我说,真是非走不可了吗?”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犹豫不决地说道:“他们喊打喊杀也不是第一天了,都打了好几年了吧,都跟我们没关系,怎么就……”
夏明朗的视线在一瞬间掠过了所有人的眼,那些热切的眼神却让他疑惑了。
“怎么?你们都不想走?”夏明朗困惑地问道,他是真心没想到,这地界战火纷飞的,能回家多好啊?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这是吃饭的问题。”苏晋苦笑。
夏明朗与陆臻齐齐一愣。
“在这儿干,就算是一线的采油工,收入比国内也是翻倍的,一年十几万总是没问题。苦是苦点,苦上几年回家买房子生孩子,工人们就这么点奔头。现在呼拉一下撤了,国内一萝卜一个坑儿都占着呢,谁把饭碗挪给他们?”
夏明朗瞬间恍悟,的确……他是一人吃饱家不饿,老婆比自己还能赚,可这世上为三餐一宿苦苦挣扎的人海了去了。
苏晋用筷尾轻轻敲着桌面,忽然站了起来,夏明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远方高大的钻井被月光雕成一个个凝重的剪影,贴在夜幕上。
“就那儿,老子带人打下的第一口井。”苏晋凝神看着,连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许多。
每条战线都有英雄,并不是当兵的人才能叫战士。陆臻自心底涌上一股子豪气,随手倒下一杯酒敬过去:“苏哥,我知道您舍不得这地方。”
苏晋接过来喝干,低头又看住了夏明朗:“我跟你说句实话,就南珈这块地方,我们公司从上到下没一个想放的。开玩笑,十几年啊,几百亿的投资,几千个饭碗。当初把我们派过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天呢?现在出事儿了,我们都指着政府给我们撑腰呢,没想到,望风而逃么……这地儿一丢,你们说老子在勒多还有什么可呆的?”
“一起失业!”同桌的马上有附和。
“不干了!”
“喝西北风去……”
在海外讨生活的男人,个性多半坚韧而粗犷,又都是一个公司的,一样的苦逼心事,个个感同身受。酒入愁肠,勾起糟心事,各各举杯,各种叫骂抱怨。
这下子连临桌都闹了起来,又有人跑过来给苏晋倒酒。
苏晋哈哈一笑,有些无奈的,又坐了下来。只是这样的话题再热闹都透着一股子意兴阑珊的味道,止不住的奔向散场,夜未深透,人已经走了大半。
夏明朗目送最后一位闲杂人等退场,招呼店主过来再加四只烤好的羊腿,另外结帐。
苏晋已经有些喝高了,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喝道:“谁敢付钱?”
“不敢。”夏明朗只得把钱包又装进兜里。
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