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之家。十六的十六次方号房。无限之城的居民们所知的拥有最大门牌号数字的地方。这是一栋看起来很老旧而威严的金属建筑,很少改变自己的样子。即便是在节日期间,它也不会像其他公共区域那样把自己打扮得特别富有节日气氛。在大多数情况下,它呈现出沉闷无聊的钢蓝色,如同某种废弃在山脉深处的小型要塞。
在它气派的前庭里,每天都有居民来负责把守。它们会被指定一种相对统一的形象,按照事先发送的志愿者指南进行巡逻与守卫。这不算是一项特别艰苦的工作,因为守卫服装设计得非常周到,不会叫志愿者们因为仅仅一天的服务就感到疲劳。而且,为伦理之家扮演守卫本身就是一件趣事。在数之不尽的完自由的日子里,偶尔为某个目标服务也是值得尝试的。伦理之家甚至会提供轮班时段选择,好让那些不巧在纪念日工作的人也能参与到广场活动里去。
这是每一天都要进行的工作,安排合适的居民进行支援社区服务。有了这些奉献者的帮忙,想要去建筑内部逛逛的游手好闲者只能打消主意了。这主意本身就非常不聪明,可是生物一旦陷入缺乏意义的空虚里,干出什么无聊的、无价值的或是不聪明的事,那就都一点也不值得奇怪。每天的伦理之家都是热闹而繁忙的。无聊的人会来这儿。游离病人与有怪癖的人也会试图闯过栅门。考虑到无限之城的居民数量,这情况可以说是无休无止。把守在通往街道之门的人总是不断地在拒绝。他们不停地按响驱赶铃,大多数人便打消了冒险的主意。
只有很少的居民。甚至可以说,是数得出来的居民,真正地进入过伦理之家内部。居民们普遍认为,既然外部的志愿者们已然如此之多,伦理之家内部的守备只会更为森严。它或许有着无穷无尽的层数,如此才能容纳那层出不穷的追捕者。
可是,实际上,伦理之家的内部环境并没有那么复杂的生态分层。它的确是变化多端的,因为建筑外壳与内部空间并不存在物理上的一致性。如果有必要,伦理之家的内部区域可以把整个城市包裹进去,但通常它用不着这样做,因此只呈现出一些单调的钢蓝色走廊与房间。所有通道都在摇曳起伏,犹如海浪上的浮桥,有时也会生长和衰败。在比城市广场还要宽阔的接待厅里,孤零零地坐着仅有的一位接待员。今天他是只佝偻而干瘦的雄性老猫。
它不会长久保持这个状态,甚至记忆也不会跨越午夜,但那并不影响它的工作,因为伦理之家工作守则永远刻印在它的思维里。少数知道它的人会在私下里讨论,好奇它是否可以算作是“同一个接待员”。如果它的记忆与生命形态都从不连贯,把它当作一个个体似乎不够合理。可是,倘若向它问起过去某个日子里的某项工作,它又能清清楚楚地回答出来。它记录过一些被抓进这里的人,还有闯入者。后者当然是不合法的,但接待员,无论当时长成什么样,绝不会尝试去阻止闯入者。这不是它的活儿。它至多提醒闯入者在登记簿上留下一个签名,可是如果对方拒绝,喵也不会显得很在乎。
如果闯入者成功进入了接待厅。在如海船甲板般摇晃的灯光下,它会看到接待台左右两侧各有一条路。同样是枯燥乏味的钢蓝色。进入走道之后是三岔路口。接着又是岔口。岔口。岔口。岔口。在这些岔口之间偶尔存在房间,那是正式员工的休息室。它们是紧紧锁闭的,只在需要派遣的时刻才会打开。不过,如果有人非要强硬地打开其中一扇门,那似乎没有什么被禁止的理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的确是个叫人想不明白的问题。在接待员作为非连贯生命的连贯记忆里,只有一个留在签名簿上的名字干过这事儿。
那也不叫它烦心。至少今天不会。今天它是一只永远眯缝着眼的老猫,趴在台前无所事事地打盹。在它后方的通道里,岔道无限地延伸出去。那其中的每一条路看起来都没什么不同,但也可以说每条都是特别的
它们通往的是某种可能性历史上的灾厄。那些人们只有在最坏的概率事件里才会碰上的东西。不过即便在这样的灾难陈列馆里随处乱转,那实际上也谈不上危险,因为正如先前强调的,大部分正式员工的休息室处于关闭状态。在今天,历史上或许存在的伟大的宇宙之君的纪念日,只有一扇门具备真正的危险性。
要从接待室闯入并且抵达它,需要正确地穿越一千六百七十二道走廊,那却意味着要在上亿个选项里做出唯一一个最错误的决定。在这一天,没有人成功从门外闯入伦理之家,因此接待员可以傲然地宣布,这个错误决定不可能被任何人做出。这扇门依旧紧闭着,在摇曳失重的走廊中保持静默。在这扇门之后,无人能够窥伺的黑暗空间里,一个叫人不安的怪胎正昏昏沉沉地做着船游之梦。
来仔细瞧瞧这个怪胎!他,以原始的生殖系统判断,是个尚在壮年的雄性,不过身体的基本粒子却混合得很怪异。这是微观上的讲法,而直观上来说他就像是猿猴与蜥蜴的混血儿。长满鳞片的蜥蜴头颅被粗暴地缝合在一个猿类的身体上,再裹上一身宽敞而干净的黑色大衣,就好像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