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发生的事情十分不明确。
那天夜里,他出发去寻找小刍,最终发现了一条藏于地底的白色河流。有着小刍形象的河雾把他拉进了江心,自那以后的事情就再也记不清楚了,连在江水中雪地遭遇毫无印象。最后他到底是跨过了河,还是半途中就溺水了呢?
无论是哪一种,最终的结果是,他活了下来。
他不但毫发无伤地活了下来,还成功回到了市区,睁开眼时已经在自己的租屋里了。因为感觉身体没什么障碍,第二天就直接去自行车专卖店里继续上班。身体的确没什么问题,只是上班时总感到某种不真切的疑虑。心里的疙瘩怎么都解不开,这种别扭感大概是因为最后也没有找到小刍吧。非但没有找到,连手机都丢失了,连带着小刍发来的消息也找不到了。小刍曾经生活过的痕迹如沙滩上的足迹,在浪潮起落间就被轻易抹平。
蔡绩也考虑过再去那个地方找找,但说实话,那晚的经历实在叫他很害怕,恐怕是受惊过度的缘故,甚至连具体地址都忘记了。起初还知道大概方位,只是记不得确切街道和门牌号,几天后竟然连大致的区域都记不起来了。等上完了两个星期的班后,就连小刍是不是真实存在过,他也不敢肯定了。
过去的生活如同一场幻梦,朦朦胧胧间觉得没什么不对,细想时却处处都是空白。可是,真要去逐一追究的话,就意味着工作之余还得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心里顿时就觉得提不起劲来。现在的生活明明就很好,真有时间的话还不如多睡睡觉,上网看看电影,或者去附近大学的篮球场踢几场足球。虽说他根本不是在校学生,外貌上也一看就是社会闲杂人士,门卫却根本不管,既不索要学生证也不收取参观费,搞得蔡绩有点纳闷——这难道就是开放式大学吗?不管怎样,只要没有在上体育课,大学的操场就可以随便用,哪怕是外来人员一样可以进去组队打球。不知不觉,他把好几个周末的时间都花在了打野球上,也就根本不再去想过去的事情了。
毋庸置疑的是,生活正在变得顺利。不止是工作稳定而无聊,似乎连这座城市本身也变得比过去平淡了许多。再也没有刁钻得超出想象的顾客,老板也是个一眼就能望见底的中年人,除了挣钱养家过日子外什么也不想。曾经强烈围绕他的那种外来感——自己是这座城市的外人——突然之间就消失了。他好像变得根属于此地,就和其他人一样,又或者所有人都变成了对彼此来历互不关心的过客。虽然也谈不上友善,至少是一视同仁的冷漠。城市俨然变成了某种独立于外界区域的王国,只关心自己内部的事情。
这平淡而无聊的生活,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商店NPC。虽不能说十分令人满意,也足以叫人变得懒怠和散漫。蔡绩偶尔也会想起那个自己开店的愿望,但是却提不起劲去规划。经过寻找小刍的事情以后,以往那些想要证明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欲望和激情都渐渐枯竭了。一切试图发展自身的努力都不再有意义,城里的日子只会这样永远持续下去。有时他觉得自己正在干的活明明上周就已经干完了;或者明明以为某一天已经过去,睁开眼时却发现刚到清晨;下班时走了无数遍的路突然被遗忘了,竟然会觉得街景和岔路口都非常陌生——这一起都是拜生活过于枯燥重复所致。想在这样的地方出人头地,恐怕是希望不大。不过反正日子也算舒心,他一点都生不起要离开的念头。
要说还有什么特别叫人不满的缺点,就是这个地方的气候条件实在很糟糕。天气总是阴沉湿冷的,即便是夏天都找不出几个能看见蓝天艳阳的日子。雨水像坏掉的笼头那样滴滴答答个没完,望出去的城市也总是清灰色调的,笼罩在氤氲的轻雾里。这对童年时代看惯了明丽山景的蔡绩而言很是压抑。幸好这里一年四季的温差不大,蚊虫也很罕见,连年阴雨竟然没让租屋墙壁发霉。
在某个雨后的阴天下午,老板出去看望住院的朋友,蔡绩独自坐在前台看店,一边吃着盒饭,一边用电脑看某部老电影。因为剧情正要到精彩处,尽管听到了门口处有人进来的动静,他也顾不上抬头去看。
“老板在吗?”
蔡绩终于不情不愿地抬起头。站在店门口的年轻男生,穿着寻常的套头衫与运动裤,像是附近的大学生,右手则扶着一辆旧自行车——既然已经带了一辆车来,恐怕就不是准备买新车的了。
果不其然,对方说:“链条被人踢断了,可以修一下吗?”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蔡绩在柜台前探出脖子,看了看那辆带有篮筐的自行车。比起挂在车身上的断链条,最先映入眼帘的反而是车身中间那根黑粗的金属横梁,接着则是笨重的车轮。具有如此标志性的特征,足以说明这是一辆老式自行车,也就是所谓的“二八大杠”——像这种类型的自行车,如今也只在非洲才有市场吧?他心里想着,断定这辆车不可能是店里卖出去的,换句话说也没有包售后的义务。
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大概也看出他的意图,车主立刻又补充道:“我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