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日的太阳彻底升起了。
它悬挂在雾蒙蒙的天上,看不清它的全貌, 只能隐约感受到它投射下来的光线——高而密的丛林在它的映照下, 投射出深深浅浅的影子。
追索者们的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寇冬时常能听见急促的马蹄声。这声音离得近极了,仿佛就在咫尺。旧天使们的黑袍也逐渐出现在了林子里, 他们的气息仿佛无处不在,不用说,寇冬也能感觉到他们在一步步靠近。
这几乎是一场逃亡。
奇怪的是,寇冬如今也并不觉得这逃亡有多么糟糕。兴许是因在游戏中已经体会过了太多,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叶言之。——年轻血族的存在,多少让他觉着有了些依 靠。
叶言之的力量,似乎比其他的血族都要强。他的血液甚至比伯爵本人的更为诱人,这多少印证了这一点, 视力与听力也远超其他人。在他的带领下, 两人小心翼翼避开了靠近的敌人, 向着古堡的方向行进。
接近晌午时, 两人才靠着树干微微休息了会儿。叶言之将水囊递给寇冬, 示意他再喝一口,——人类的身体到底需要水分, 寇冬的嘴唇已然泛起了皮。
寇冬拿舌尖舔了舔, 倒是不以为意,“没事。”
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拽,年轻血族额角微微一抽,将他的动作拦住了。
“别动。”
寇冬盯着他的目光有些茫然。
“嗯?”
“别动, ”年轻血族不容拒绝地道,指腹重新触碰着他的唇,动作轻缓,“会流血。”
“……”
寇冬这才记起,自己的血液对于他而言有极强的吸引力。
他眨了眨眼,望着叶言之,心里有点儿想被吸。
他吭吭哧哧建议:“要不……”
叶言之看都没看他,沉声果断拒绝了。
“不行。”
寇冬:“……”
他真是不高兴。
不由得指责,“你一点都不孝顺。”
叶言之:“你上次都昏了过去,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他说这话时正儿八经,就像一个在劝自己高血压的老父亲不要老啃鸭脖子的正常儿子。
无奈寇冬这种被鲜血迷了心的老父亲根本察觉不出他的苦心,还在愤而道:“瞎说,……你就是不孝顺!我那能叫昏吗?” 我那叫爽好吗?
他揪着这个字眼,想好好和叶言之讨论下因为身体弱而昏与因为爽过头而昏的区别。然而年轻血族忽然伸手拉住了他,低声道:“有些不对。”
寇冬朝四周看了看,没发觉有哪里不对。小白马还在树边休息,并无其它的声音。
林中的雾气还未完全飘散,绸带似的萦绕着,将视线都遮挡的朦朦胧胧。他眨了眨眼,努力想从其中分辨出景物,忽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是雾?”
寻常的晨雾,这时也该多少散了。可如今,森林里的晨雾却像是越来越浓,白色的雾气几乎要将他们的身形淹没。
向前走了约十几分钟后,他们隐约从雾中见着了旁的轮廓,像是石头。直到走近了他们才意识到,那是一座石做的雕像。
雕像刻下的并没有人,只有一对被荆棘紧紧捆-绑的翅膀,足有人高。荆棘的枝条从羽毛的间隙里穿去,倒像是锁住了它,将它牢牢扣在了地上,不教它逃脱。它是挣扎的、扭曲的,如同被谁牢牢抓在了手里,粗暴地一把拧断了。
血腥、诡异又奇特的美。那羽毛那样逼真,让人几乎要误以为它是活的。
是下一秒便能挣开荆棘,从这大地上飞起来的。
“我见过它!”寇冬忽然说,“那些血族身上,好像都有这个印记——”
他本以为这是家徽,可如今看起来,却又不完全像。
这代表着什么?
年轻血族的眉头微微蹙起,面色不知为何不太好。他凝神打量着雕像,忽的问寇冬:“你可以靠近?”
“对,”寇冬讷讷,反而觉得有些稀奇,“你不能靠近?”
他一扭头,这才发觉叶言之的脚步停留在距离雕像两三步的地方,似乎受了无形的阻碍。
“会受影响。”叶言之简短解释道,“它身上有许多的负面情绪。”
当他在靠近时,心神都微微颤抖,即将失去的恐惧与痛楚一瞬间如大山般兜头压下,将人牢牢笼罩。他无法逃脱,几乎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梦魇。
寇冬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他试探着伸手去触碰,碰着了那冰冷的、石头雕刻而成的羽毛,每一根都清晰而真实。边缘处几根长长的尾羽垂下来,如凤尾般悬着坠于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