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震动直接作用于人的感官, 船板在颤抖, 一些人没在意纸上写的话,被晃到了地上——在太宰治成为幸运观众后, 他房间的监控摄像头就被接通了,拍摄角度巧妙, 只能照到他的手, 让有心之人看的话, 即使只有手也能顺藤摸瓜把背后的人找出来, 甚至通过笔迹。笔迹是人的另一张脸, 有的人专门练左手字就是不想被人认出。
但是太宰不在乎, 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被找到,只顾自己写的开心。
/船舱底部破了一个大洞, 水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船上的人慌乱极了,他们跌坐在地上,尖叫、咆哮、为了即将到来的厄运而落泪, 即便是拥有丰富经验的水手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冰山,冰山大概是从水里忽然长出来的, 突兀地支拉在海面上。/
“哪个疯子?”很多人破口大骂, 为作者不切合实际的荒诞幻想,浪拍打船,体面的乘客变得狼狈,他们倒在地上, 一会儿滑到船舱左边,一会儿滑到右边。窗外都是水,暴雨打船的桅杆,雷鸣隐于云间,人脸贴着强化玻璃,能看见冰山了,真的是冰山,冰山出现在日本海上。
无论是原本不相信的、将信将疑的,还是干脆相信书存在的,想法在此刻统一,书是真的。
“好了好了,快别写了,想想办法,把故事圆过去。”分明知道幸运观众听不见自己的话,习惯发号施令的人们还是对虚空说,他们知道自己在被监视,被卡拉马佐夫,只希望自己的话能够通过对方的途径传入耳朵里。
故事还在继续。
/大副率先带人寻找救生工具,他也看过泰坦尼克号,见眼下古怪的情景,不由想到百年前的故事,但比起船的主人,他还要更胸有成竹,一点儿都不担心乘客的安危,水手在船上存放了质量最好的救援产品,即使真出了事,也能把每一位贵客安全地送上陆地。
然而等他真到了底层,勘探放救生工具的仓库,却目瞪口呆地发现,他花大力气挑选的工具、船,通通不见了,就像是被施了魔法。/
“把他抓起来,把疯子作者抓起来,他想我们死吗?!”其他乘客出离地愤怒了。
卡拉马佐夫也狼狈不堪,他对着虚空喊:“好了,好了,先生,我们已经见识到了书的威力,能不能请你把故事圆回来,没有人真希望死在事故中。”
太宰治纡尊降贵说:“好啊。”可惜只有津岛修治听见了,他随即刷刷刷写道:/大副跪在地上,手指缝里攥着十字架,他是虔诚的教徒,向来把十字架贴身携带,大副想,即便是异能力也不能做到眼下情况,难不成真是神明发怒了吗?他惶恐不安,除了祈祷以外什么都做不了,但他绝没想到,异能力千奇百怪,就算不是异能力,自然的力量也是人类无法掌控的,这片土地上不仅有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还有神明,还有炼金术,还有曾经出现在传说中的各种力量体系,像是突然出现的冰山,你绝不知道它是什么,大概只是神明在开玩笑吧,在玩弄人类,博得了足够的恐惧与敬畏后,他又适时地收手了,天变得晴朗,冰雪消融,撞在山上而被戳出来的洞被修复,好像从来不存在似的,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场幻梦,匆匆来,又匆匆消失了。/
人们松了口气,船不颠簸了,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人脸颊先前因暴怒而泛红,也随着愤怒平息而变回得苍白,无人伪装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只是选择性遗忘自己的狼狈相,至于书的存在与它的威能则被记得清清楚楚。
“有意思吗,修治君。”太宰治问,“编故事,有意思吗?”
津岛修治笑了,他说:“如果编故事能让其他人涕泗横流,能让他们嘴里吐出无尽的咒骂,能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奔逃就太有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想到了自己的发现,想到在自己摇摇晃晃,好不容易走到床边上抱住床柱,却差点连着床一起飞出去时太宰的模样。
他端正地坐在书桌前,背部挺得像用钢尺丈量过,而他身前的桌子,手上的笔,都纹丝未动。
没有颤抖,没有滑动。
对他来说,无论是撞冰山还是暴风雨,都不存在。
……
大成功!
卡拉马佐夫仰躺在床上,他进屋后直接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垫里,橡胶床垫弹性适中,不过分软也不过分硬,从沙漏出问题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合眼过,不是没有小憩的时间,只是谁会在命悬一线,甚至能计算出死期时睡觉?闭上眼睛满眼都是死相。
现在好了,他终于能休息了,生命有保障了。
“感谢您的慷慨。”22日拍卖会结束后,卡拉马佐夫就去见了涩泽龙彦,他毕恭毕敬地同对方道谢,如果必要的话甚至能跪在地上亲吻他的脚尖。
“举手之劳。”涩泽龙彦还会说人话,他噙着虚假的微笑说,“皆大欢喜。”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