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甚急,吹得火把闪烁得厉害,光影抖动之下,贾衢脸上的阴影也随着而舞动,就像是覆盖了一层不明的面具一般。
贾衢年龄虽然不大,但这几年一路从假上党郡守做到了正职,就像是在一地的副书记扶正了一样,不管是人脉还是底蕴,自然都有一些沉淀,声威日重,加上当下又是入夜,突如其然的到了大营之中,张辽确实心中有些忐忑。
半开营门之后,迎了贾衢进了中军大帐,张辽便请贾衢上首并排就坐,虽然大营之内张辽是统领,但是按照职级来说,贾衢比张辽要高上一个级别。虽然两个人都是两千石,但是贾衢是真两千石,而张辽是比两千石。
让张辽没有想到的是,贾衢并没有上坐,而是往边上让了一下,将身后的一名护卫的请到了前面……
护卫扯下了围在脸上的面巾,笑道:“文远,别来无恙?”
“征西将军!”张辽上下打量了一下斐潜,“怎么这般……将军,请上坐……”
斐潜微微点点头,便在上首坐下,张辽也不敢在一侧并坐,而是退到了下首坐在了左侧,将右侧的尊位让给了贾衢。
三人坐定。
斐潜挥挥手,让护卫到帐外警戒,然后说道:“文远无需多虑,某来此,并未有疑文远,乃有要事托付也!”
张辽拱手正容道:“将军但请吩咐!”
斐潜点点头,看着张辽,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筹措着词语要怎么说一般。
不管是从历史上的事迹来看,还是这一段时间斐潜对于张辽的了解来说,张辽在军事上当然是没有话说,无可挑剔,但是难能可贵的是张辽人也很聪明,换句话讲就是情商也很高,待人处事很有风度。
贾衢对于张辽的评价也是很高,因此才同意今夜了斐潜这样略有些冒险的行为。
张辽心中也是突突乱跳,毕竟斐潜和贾衢同时来临,就说明是事态的严重,而且张辽也似乎隐隐的猜测到了一些什么……
“文远,你认为温候比周细柳,周条侯如何?”斐潜缓缓的说道。周细柳和周条侯都是同一个人,周亚夫。周亚夫因为细柳军营事件名声大噪,又身有条侯爵位,故而有这两个称呼。
张辽嘴角动了动,沉默片刻说道:“温候不如条侯也。”
周亚夫是名门之后,是名将绛侯周勃的次子,历仕汉文帝、汉景帝两朝,以善于治军领兵,直言持正而著称,在军事的才华十分卓越,在吴楚七国之乱中,他统帅汉军,三个月平定了叛军。可以说如果没有周亚夫,汉武帝也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嚣张,毕竟内乱平定得越快,才让一些有野心的人不得不收敛起来,也不至于国力消耗得太多太大。
不过,周亚夫领军作战是一个好手,但是在政治上却是一个白痴,汉文帝之所以忍着周亚夫,是因为需要周亚夫消除内忧外患,七国之乱平定之后,汉景帝就立刻抽离了周亚夫的军权,不过多少还看在多年功勋的面子上,让周亚夫担任了一段时间的丞相。
可惜周亚夫就算是担任了丞相,依旧在政治上没有多少长进,汉景帝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用谋反之罪,牵连了自己的儿子孙子都被剥夺了爵位,周氏从一个豪门彻底沉沦。
温候吕布,虽然也是侯爷,但是一来汉初和现在的侯爵份量上差距很大,而来吕布也没有像周亚夫那样可以拿出来称赞的事迹和赫赫战功,所以张辽当然也不可能昧着良心说一些昏话,只能是实事求是的说吕布还是有很大的差距的。
“……文远可知,”斐潜微微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某方离太原,温候便开府衙,约见太原士族?”
张辽一愣,拱手说道:“辽实不知。”张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吕布太急躁了?
还是说斐潜太多心了?
怎么说都不好,也不能说。
斐潜笑了笑,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拍了拍身下的胡凳,说道:“当地初抵太原之时,太原王氏携诸子弟,于二十里亭内迎某,便在亭中设了胡凳胡席,邀某入座。若以文远之见,当坐还是不当坐?”
张辽的目光一动,思索了许久才说道:“不当坐。”
“为何?”斐潜问道。
“坐与不坐,乃将军所选,”张辽沉声说道,“太原士族,不得擅自安排。”
斐潜哈哈一笑,点点头说道:“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某未入座,并非为此,乃另有他由也。正如孔仲尼所言,择善而从之,不善则改之。吾等之辈,胸怀天下,胡人有其力,则取之,汉人有其能,亦用之,岂可因胡汉之别而因噎废食?曾有一贤人言,为人处世,当持为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某未入席而坐,乃不可以此失之偏颇也。”
当然,斐潜的话语正面理解也可以,若是反过来理解的话,就别有另外一番的意思了。
张辽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