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朦胧而起的时候,沉淀在运城盆地的低丘矮地上,似乎是从九幽之中弥漫而开的怨魂在萦绕。
凌晨的低温冻结了不久之前还在弥漫的烽烟与血腥气,一度喧嚣且混乱的运城盆地,现如今渐渐沉寂下来。
沉寂的原因不是战事已经平息,而是因为生灵已经转变成为了亡魂。
战争,是政治冲突的最强表现。
如果仅仅是按照将帅来说,是斐潜和曹操两个人,但实际上,是斐潜和曹操所代表的政治集团的斗争。
而运城盆地之中的河东士族,很显然大多数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以为战争只是攻略城池,武将互殴。
曹操的兵锋已经是逼近到了安邑左近。
面对汹涌而来的曹军兵马,是战还是降,确实是一个问题。
而最终决定安邑命运的,曹操这个外因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却是安邑城中的内因。
就像是小冰河的气候一样。
整体上来说,气候的变化并不会和王朝更替的时间一致,但是在王朝更替的时候,基本上都有气候变化来参上一脚。这说明其实在很多时候,内因才更为致命,外因只是助推器,如果王朝内部团结一致,那么即便是外因再强,也依旧能抗得过去。
但是如果内部已经不行了,那么或许只需要一点点的外力,就可以打破原本的平衡……
只是可惜,安邑城内的一部分人,直至曹操的刀都递到了眼前的时候,依旧还在犹豫。
这也非常符合地主庄园经济体制的特性。
只要地还在,那么土地上面的贱民,就是草芥而已。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生生死死,不过如此。
只要自己活着,手里面的地契对方还愿意承认,那么就没事。或者说就是忍一忍的事。所以觉得还可以忍的人在忍,忍不了的人则是在想办法……
裴俊在前往曹军营地的途中,看见了道路两侧数不清的尸体。
黑红色的鲜血凝固着,就像是大汉的旗帜的颜色落到了地面上。
斜插在尸体上的箭矢折断了,被破坏的村寨冒着黑烟。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无形的手,死死的抓着裴俊的心。
偶尔会见到小队的曹军兵卒,不怀好意的朝着裴俊一行打量着,就像是看着一群牛羊。
死寂的景色里偶尔也有一两点的亮光出现,不知道又是哪里被点燃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他只是放不下。
放不下自己曾经拥有的财富和权柄。
安邑城显然不是那么容易会被攻破的,反复无常的春天寒流,也使得曹军的进攻遇到了一些麻烦。在持续进逼了几天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还是什么其他的因素,曹操暂时的停滞下来,没有继续向前。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会进军啊……
这被裴俊视为曹操给与的最后一个『窗口期』,所以他来了。
偷偷的来了。
像个小贼。
他为了自己的庄园,自己的财富,自己的权柄而来。
没错,不管是准备继续忍,还是忍不了的,都是河东士族乡绅层级的人物在想着自己,至于在这一片土地上的普通百姓,他们并没有将其纳入考量的范围。
在士族乡绅眼中,这个天下,是他们的,而不是那些卑贱的草民的。
很遗憾,曹丞相并没有前来迎接裴俊,更没有甩掉靴子表示一二,而是高居而坐,淡然而言,『奉先前来,可是有何指教?』
『某……在下……』裴俊咳嗽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又像是有些犹豫迟疑,但最终还是说道,『在下久居河东,深知其内虚实,若得丞相不弃,愿助丞相微薄之力。』
『啊哈哈哈……奉先过谦矣!』曹操笑眯眯的说道,拍了拍手,让人送上些酒水,『来来,且饮一尊,以贺奉先弃暗投明!』
弃暗投明么?
裴俊表面上笑着,心中却有一点茫然。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要做如此的举动。
可如果不这样做,他的小钱钱就保不住了……
当他穷困的时候,他可以慨然表示,钱算是个什么东西?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没钱的时候!如果大汉有需要,他可以无偿的将自己的所有财富捐给国家!
可真的等他有钱的时候,这些钱财就成为了他血肉的一部分,要割下点来,便是钻骨挖髓一般的疼痛……
饮过一巡酒,放松了些氛围,重新坐定之后,曹操询问裴俊应对的河东策略。
裴俊拱手说道:『高祖定邦,盛世而开,百姓和乐,国泰民安。君臣明德,仁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