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出门拜崇祯,管教大小都欢悦。携妻儿,扶双亲,离了家园来西安,来了西安投崇祯,有饭吃来有衣穿......”
陕西巡抚衙门里面,这个时候正有一个苏州人在唱陕西民谣,是一首最近几个月开始在除关中平原、宁夏平原、汉中盆地和湟河谷地之外的陕西各地疯狂传唱的“流行民谣”。
这个唱歌的苏州人还是个官,正是崇祯四年的新科进士,现任延安府安塞县县令的张溥。
就是那个东林后继、复社领袖,他是两个月前才新官上任,到高迎祥的老家当父母官的......两个月的官当下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而且还给晒黑了不少,看着都不像个官,倒似个陕西老农民了。
除了又黑又瘦,他穿得也破旧,一件洗得退了色的官府穿在身上,有几处都打上了补丁,看着就苦啊!
哦,也不是看着苦,而是真的苦,苦的都快哭了。
好不容易中了进士当了官,还放了县令,照理说可以捞一点......当然不是贪污了,张溥是东林后继、复社领袖,贪污是不至于的。但是明朝的县令还是有点油水的,有皂隶差银和各种常例银可以拿。
其中皂隶差银其实就是各级官员所用的差役的免役钱——明朝官员的待遇除了法定的正俸之外,还有优免和差役,而其中的差役又是民间徭役的一部分,从永乐年间开始就可以折银免役。
不过皂隶差银并不是什么大钱,而且张溥配给这个县令的皂隶数目也有限,折不了多少差银。而常例银才是地方官员收入中真正的大头!所谓的常例银是一大堆名目繁多的索贿或者叫乱收费项目的总和。也不是县令独吞,而是层层分润,人人拿钱,从最下面的胥吏开始,到知县、知府、布政,大家都有一份。如果看开一点,常例银实际上就是一份商税或人头税......这大明朝收到的税虽然不多,但是下面的老百姓却没有少交啊!
如果张溥不是领头搞了个公车上书,以他在江南士林当中的声望,发一个富裕一点县,一年拿到两三千常例银子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儿。
有了这笔常例银子,他当个两袖清风的清官,日子也过得美滋滋的。
可是他偏偏得罪了小皇帝,给发到高迎祥的老家当了官......现在的安塞县都穷成这样,而且三天两头出反贼,下面的胥吏日子过得提心吊胆,收钱的时候都手抖,哪儿有那么多常例可以往上送?
而且这张溥还特别倒霉,他上任当县令的时候,正好遇上娄东二张中的张采因为军功(在王和尚、高迎祥在西安民变失败的时候,王二也在洛川倒了霉,被手下出卖,掉了脑袋)晋升了延安知府,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这个张采可不会因为升知府感激张溥,现在的延安知府就是个背黑锅的官!
各项钱粮指标完不成不说,搞不好还会遇上饥民造反!
所以这个张采对于被发到延安当县令的一群“公车进士”没一点好脸色,直接就放下狠话,谁都不许拿常例银子,否则就要参他们!
当然了,明朝官场上拿常例银子参人的事儿还没有过,当年海瑞那么刚,也就是自己不拿,也没拿这个事儿去参别人。
但是张溥、杨廷枢他们这些“公车进士”不一样啊,他们得罪的是皇帝!
谁都知道张采要参他们就是为皇帝出气,和别的官没关系。而且张采的理由也充足,延安民变在即,为父母官者怎可变本加厉搜刮民脂?万一激起民变,那就是国家的罪人!
而张采这么一搞,张溥可就惨了。因为张溥是丫鬟养的,没有继承到多少家产,中举的时间也短,又忙着当东林后继,没攒出多少家业。现在又得在安塞当清官......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当然了,张清天的苦只能放在心里,面子上还得装出一副为民请命的样子。隔三岔五就往延安府城跑——为饥民请粮,顺便恶心一下张采这个阉党。
不过粮没有请到,张采也没被他烦死,反而把他和另外几个“公车进士”都带到西安府来见巡抚了。
到了西安才知道,原来是陕西巡抚毕自严请延安、庆阳、平凉、巩昌、临洮、凤翔、西安等府的知府和县令去省城查问流民事宜。
流民的事情,张溥张清天倒是非常了解的。他这些日子可没少访贫问苦,虽然没有什么用处,但还是充分了解到了民间的疾苦,还发现有不明来路的人在鼓动安塞县的饥民向西安流动......甚至连延安府民间最新流行的民谣都学会了。
“抚台,米脂县也有人在传唱此曲......蛊惑了不少饥民成群南下,搞得本县人口大减!”
“抚台,我们甘泉县也有人在唱,也蛊惑了不少老百姓南下。”
“抚台,我们宜川县也一样,也有人在唱,搞得本县人心浮动,都没什么人安心种地了”
“抚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