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扬州城外西南隅,荷花池北湖,二道河东岸的中长屿上,有一座前后夹水,隔水向西可见蜀冈蜿蜒起伏,隔水东向又见扬州南城外河岸边遍植的桃树柳树的园林。这座园林占得一块好地,前后左右尽是柳影、水影、山影,恍恍惚惚,如诗如画,因而被香光居士董其昌命名为影园。
而这座影园的主人姓郑,名元勋,乃是如今扬州城数一数二名士,是崇祯十六年的进士,还是已故的大盐商郑之彦的次子。郑家盐商属于徽帮盐商,虽然没有位列总商,但是身家丰厚,不在八大总商之下。而且因为出了郑元勋这个进士公(这可是个活动能力极强的进士,还是举人的时候就已经是东南名士,而且朋友遍及两淮三江),使得郑家盐商在扬州的地位更加超然,不担总商的责任,得到好处和影响力却不在任何一家总商之下。
所以今天晚上扬州盐业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在这座影园当中聚会并且商量怎么应付来者不善的大明太侄朱慈烺。
而主持今晚这场聚会的,并不是此间的主人郑元勋(郑元勋在北京当官),而是他的大哥郑元化。
在一座可以同时瞧见蜀冈蜿蜒和桃柳婆娑的阁楼之中,八大总商加上一个郑元化,再加上一个姓周的老农模样的人,凑成了一桌,正在把酒言欢。
为什么有个老农模样的人?因为这个老农是朱慈烺的亲戚,他是崇祯皇帝的岳父周国丈的族弟名叫周富贵,原本就是个庄稼汉,却因为堂哥周奎而富贵起来,现在也是个盐商了。
十个盐商凑了一桌,当然得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把朱慈烺这半大小子给对付走了......
“小爷真是的,刚一来扬州就把八个总商都给开了,他也不怕盐业瘫掉,搞得天下百姓没盐吃!”
担心大明百姓没盐吃的是老农模样的周富贵,一张满是皱纹的黑面孔上,堆满了朴实的忧虑。
摇着一把折扇,风度儒雅,不像个奸商,倒似个书生的郑元化笑着问:“富贵兄,您是皇亲国戚,知道的一定比我们这些闲散之人要多......您不如给我们交个底,国本殿下到底要多少?咱们如果凑得出来,就尽快把银子给殿下送去,也免得上下折腾。”
周富贵笑眯眯的又瞅着在座的八大盐商,刚刚失去了盐总地位,无法再把持盐务的这八位,多少都有点萎靡,听了郑元化的话,又被周富贵一瞅,马上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附和了起来。
“对,对......只要在下拿得出了,一定尽心报效。”
“是啊,只要能恢复在下的总商身份,银子好说。”
“国本殿下要用钱,我等自当报效!”
“在下也愿意出钱。”
“要出多少,凭富贵兄言语。”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
“在下也有此意......”
“正是,正是如此啊......”
八个总商都忙不迭的点头,看来都打定了破财免灾的主意——和太侄殿下对着干可不是盐商们能干得出来的事儿。
别看万历年间东南的地主商人们一会儿反矿税,一会儿抗机(织机)税,闹得那叫一个欢腾,但实际上并不是他们又多大的力量,完是问他们收钱的人力量太小——这些抗税事件,表面上看起来仿佛是奸商反对朝廷,仿佛是江南奸商们大大的厉害,怼得朝廷没了脾气。但实际上却是万历皇帝所倚重的太监集团在和外朝的士大夫集团斗争。
譬如苏州织户闹事的时候,苏州知府朱燮元就拒绝调兵镇压,眼睁睁看着苏州人砸了税监衙门,把税监孙隆(太监)的六七个党羽淹死河里。那个朱燮元可是在四川镇压奢安之乱的狠人,他要肯出手,苏州的织户还不是分分秒秒就得扑?
而万历皇帝在江南抗税斗争中的态度也不坚决,他虽然派了太监去收税,但是并没有给太监们一兵一卒,如果调个几千御马监骑兵跟着,那苏州的织户还真敢发动武装起义?
实际上,万历皇帝也不是真的多信任内廷的太监,也不是真的要狠狠打击外朝的士大夫,而且他也不能确定江南的奸商到底有多富?也许苏州人真的很穷,早就已经民不聊生了呢?逼之太急,闹起民变了可怎么办?
这个万历皇帝,其实就是个不知军事,不知财政,也不知天下各处情况的糊涂皇帝......
而现在的朱由检可不糊涂,他是知道东南有钱的,更知道朱慈烺能搞钱!
而且被他派了捞钱的朱慈烺也不是孙隆这种太监能比的......现在淮东一省的军政大权可都在朱慈烺手里!如果有谁敢闹事,朱慈烺根本不必通过别人,自己就能调动军队镇压了。
所以这帮扬州盐商能做的,也只有掏钱了。
周富贵伸出三根手指,笑眯眯地说:“一家30万吧......哦,郑家给15万就行。一共255万两银子,再由国丈爷出面,总能把小爷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