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京城喧嚣繁闹依旧。
宵禁正在渐渐放开,街上的摊贩店铺将日夜连接起来。
这边店家灭了炉火打着哈欠,那边的店铺开门,伙计们打着哈欠将燃着余火的炉子烧旺。
羊汤热气腾腾,将冬日雾霾的街上蒸的如同仙境。
仙境里挤得都是凡人,有人大喊要宽面,有妇人沿街呼唤贪玩的孩童,还走路相撞对骂打起来。
“到底谁没理在先?”
“这个外乡人。”
“外乡人怎么了?欺生吗?”
“告官告官去。”
京城除了城门和皇城兵马驻守,以及夜间兵马巡查,白日里街市上并不常见兵马,只有巡查的差役们。
差役们很快被看热闹的民众叫来,听他们争执,然后做论断,而不是将一群人喝骂打走。
“屁大点的事也值得论断。”围观的民众中有二十多岁的男人摇头,“也太闲了吧。”
在他身旁年长的男人笑:“俗世能有什么大事。”
但现在不是俗世,是乱世,先前说话的年轻男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想到自己一路上的紧张不安,进了京城反而恍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可是京城啊,天下相争之地。怎么看起来丝毫没受乱世影响?
“五郎啊,也说了这是天下相争之地,不管是安康山,还是楚国夫人。”年长的男人将衣袍拉紧,转身离开这吵闹嘈杂,低声道,“都不舍得糟践,只会捧着护着守着。”
“看把这些京城人惯出的臭毛病。”被唤作五郎的男人跟上他再回头看了眼,又怨又嫉嘀咕一声。
年长的男人没有这般嫉妒,穿过人群走到一间棚子前高声喊伙计“来碗羊汤”,五郎忙跟着喊“两碗,再加一个羊蹄”,伙计们高声应着送上,两人就在街边的桌上坐下。
“七叔就爱吃这家。”五郎道,抬头看招牌,顿了顿竹筷,“不知道真的假的,这家羊汤馆竟然没跑吗?”
七叔还没说话,伙计听到了大声回答:“我们主家可没走啊,一直在京城替陛下守着呢,麟州是别人假冒我们的。”
什么狗屁话,不说躲在京城投贼安康山,反而敢大言不惭的说替皇帝守京城了,五郎差点将羊汤喷这伙计一脸。
七叔笑了笑对五郎道:“京城人的一贯做派。”
大言不惭高高在上唯我独尊。
五郎撇撇嘴,竟然连安康山也没有吓到他们吗?看起来京城的日子一直很好过,他有点后悔:“七叔,我们应该早点来的,白耽搁了这么久。”
七叔瞪了他一眼:“昏了头,现在来我们的钱被抢了,能找官府告,那时候来要是被抢了,敢去找安康山告?”
五郎讪讪笑,自嘲:“我这进了京,也像京城人了。”
七叔将羊汤连喝几口,喝的脸色红彤彤,看了看四周:“钱是小事,主要是来看看京城的情况,官宦之变突然,接下来更是风云突变,一眨眼就四年过去了。”
可不是,成元七年就要过去了,五郎将羊蹄子三口两口啃完:“咱们在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真跟瞎了一般。”
听到这个瞎字,七叔眉头皱了皱,神情有些古怪,五郎看到了嗨了声:“七叔,又想到大姑妈了?”
七叔轻咳一声脸色沉沉,羊汤似乎也喝不下去:“这贱人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就算不死,也不可能出入有车马,还能在这乱世进京来。”五郎道,“七叔,认错人了,天下瞎子多了,不能见一个就想到大姑妈。”
“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七叔道,将羊汤碗重重的放在,“想起她我们武氏就抬不起头。”
“好了好了七叔,都过去十几年了,死了都化成白骨了,别想了,好好的败坏了心情。”五郎将羊汤一口喝完,起身结账,一面道,“现在长房咱们几家承袭起来,乐善好施扶助乡邻,上上下下谁不对咱们武氏赞誉,那些事早就没人记得了。”
七叔深吸几口气,败坏心情的不止是路上客栈里遇到一个瞎子,还有这几年时常听到的一个名字,乱世里兵马混战,不管是城池还是穷乡僻壤,有些将官的名字都能听到,最负盛名的就是振武军武鸦儿。
“当年那个孽种活着,现在也该差不多年纪了吧?”他自言自语。
“我说七叔,这是....”五郎有些无奈,和他一边沿街而行一边哭笑不得,“见个瞎子,就想到大姑姑,听到姓武,就想到那个孽种.....”
天下这么多姓武的呢,再说了,那个振武军的武都督......
“战功赫赫,少年成名,是梁振的爱将,更不用说还有梁振亲自保媒,那楚国夫人威名赫赫,是富家权贵之女。”
“那个孽种,怎能跟这些人扯上,七叔,可真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