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大娘转身正准备离去,迎面却走来了一位作书生装扮的公子哥儿,此人一身白衣,手摇纸扇,长相英俊,步履轻盈,显得风度翩翩。
这公子哥儿恰好与公孙大娘擦肩而过,无意间斜眼瞟了公孙大娘一眼,脸上随即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但因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他没有停步,熟门熟路的快步走到那别苑门前,早有两个守门人推开房门,恭恭敬敬地鞠躬道:“小王爷,您回来了。”
那书生随口“嗯”的应了一声,正准备跨进大门,突然,他念头回转,转身紧走几步,冲着公孙大娘的背影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公孙大娘闻言回头,诧异道:“可是叫我么?”
那书生此时方正面面对公孙大娘,他见公孙大娘颜色丽质,发髻高耸,刘海轻飘,身背琴囊,无可挑剔的美丽中自有一股英武之气,更兼公孙大娘这几日伤心难以排遣,脸上颇有忧郁之情,愈加平添一种说不尽的风色,使得他不禁上上下下多瞧了几眼。
公孙大娘见他眼神中有猥亵之意,脸色便微有愠怒,那书生陡然发觉,他神色悄然一变,微微一笑,鞠躬行礼道:“小可见姑娘貌似天仙,如瑶池仙女下凡,美艳不可方物,便不由多看了几眼,失礼,失礼了,请姑娘原宥则个?”
公孙见他有些油嘴滑舌,先自有些不喜,心里不由得又想起那个聪明中透着诚实的阿弟裴旻来,她鼻子竟突然一酸,眼眶中险些掉下泪来。
那书生却会错了意,以为公孙对他的话动了心,依他的想法来看,女孩子嘛,哪一个不喜欢听甜言蜜语来着?自己刚赞了她的美貌,她便动了心。
书生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我与小姐萍水相逢,不甚荣幸。今日府上正好请了几位乐工到此演奏,其中有一位可是经常侍奉皇帝的,家父好不容易请他到江南来做客。小姐既然到了我家门口,便是缘分,便请进去逗留片刻,让我稍尽地主之谊,如何?”
公孙大娘本不欲再与他搭讪,但听闻有一位极其高明的乐工在此,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加之刚才听到的那位歌者那悠长绵绵的歌声犹萦耳畔,便想去见一见也是无妨,便点头答应下来。
那书生脸有喜色,乐颠颠的在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 进入了一处古朴森森的院子,他们进门之后,便被院子里四周栽种的各种花木所包围,整个前院里,只中间留了一条铺满不规则平整石块的弯弯曲曲的小径通往后园,旁边亦有小池,竹丛,这与江南大多数的小院毫无二致,颇有曲径通幽之意境,真是回廊影下,风摇翠竹,荷风送凉,花木沁香。
沿着那青石小径,穿过一座圆形的拱门,路过一个小小的院落,便进入了这座宅子的大厅。
公孙大娘顿觉眼前一亮,只见这宽阔的厅堂中的陈设与前院气象简直天差地别,此厅中四壁与柱子上皆裱糊金粉,一派金碧辉煌之状,加之四周与厅心上方皆悬挂了几盏八宝琉璃灯,整个厅中光华熠熠,如同白昼,处处彰显出一等一的华丽。
厅中地上却铺的是红色的柔软的波斯地毯,左右各陈列着三把古朴的湘妃竹椅。
左边坐着三名女子。
上首的女子瓜子小脸儿,柳月眉,丹凤眼儿,额前梳着几缕弯弯的整齐的刘海,一身粉色对襟短袖长裙,一副典型的江南小家碧玉的气派,但见她怀抱一把琵琶,螓首轻摇,正轻拢慢捻的弹奏。
中间的女子一身红色宫装打扮,脸型微胖,眉如远山,目如星月,她左手扶着一张凤首箜篌,右手指尖灵巧的在弦间拨弄着,颇有一派名家闺秀之范。
最下边的却是一个身着粉妆莲荷印花长裙的女孩儿,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看情形约莫不过十岁上下,她身披一条彩带,双手轻握,瞪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眸子坐在椅子上微笑。
右边三张湘妃竹椅上无人落座,却自另有一番景象。
上首第一位公孙大娘却是相识的,那便是在百花谷中见过的乐圣李龟年,想不到百花谷一别,他竟也来到了江南。
只见李龟年仍是戴着黑色璞头帽,穿着宽大皂衣袍,清廋的脸庞,飘逸的胡须,但今日李龟年却格外的神采飞扬,只见他站在椅旁,腰间挎着一面红色的腰鼓,他左手扶鼓,右手有节奏的拍着鼓面,煞是洋洋自得。
第二张湘妃竹椅前又站有一人,相貌与李龟年颇为神似,只是年龄稍幼,但见他双手半举空中,随着节拍唱道: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他此时唱的是王翰的诗作:《凉州曲》。
这首曲子被称为诗中有乐,乐中有诗,本常用来在军中表演,士兵们时常在马上吹起鼓角,高唱此诗,便有道不尽的苍凉之感。
但此刻此人此时此地唱着这《凉州曲》,纵使在这江南水乡,也让人突然如临边塞,仿佛让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