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魏延两人出了许县,经打听颖阴的贼患还未平定,只能按原计划绕路,接连渡过潠水、颍水,而后沿颍水一路西行,过颖阳阳翟。
行至阳翟时,陈冲想起许多儿时好友,多年未见不知近况如何,本欲进城一叙,但又念到朝中形势尚不明朗,时间不容挥霍,最终过城不入。从阳城再渡回颍水之北,平原地势陡然险峻,群壑横布,嵩高山巍巍如天柱,从山壑之间翻过,轘辕关赫然在望。
中平以来,陛下虽然仍然举止荒唐,但黄巾海沸,仍然给他敲响了警钟。毕竟黄巾鼎盛之时,不仅遍布八州,震惊天下,最重要的是黄巾一度攻占整个南阳郡,半个颍川郡,南阳乃是光武帝乡,而从阳城至雒阳,不过两日可达。
陛下由此格外重视东都防务,下令命大将军何进率左右羽林军、北军五校在雒阳周遭修缮八关,而后又征召京畿恶少年,作为八关守军,增设八关都尉,统筹八关事务,以拱卫东都,保证即使南阳、颍川、河内等地部沦陷,雒阳也固若金汤。
陈冲过关时身穿朝服,手牵骏马,一眼便知是大户人家,关兵不敢盘剥,问过身份后便礼送陈冲过关。等陈冲回首望城,轘辕关在地平线上犹如红砖,他忍不住感叹道:“文长,你知道我每次走过这轘辕关有何感想吗?”
魏延还是十六七的年纪,第一次随着陈冲进入京师,处处感到好奇兴奋,他也依依不舍地回望轘辕关,说道:“陈君所思,延怎知晓?不过以我看来,如此险关,没有数万精兵,如何能破?”
“你这是寻常道理。”看着魏延如此雀跃,陈冲也忍不住失笑,他只能放慢语调,语重心长地说道:“文长,你要记住,世上之事,多不能用寻常道理去想,必须要多想,想想最坏的情况,再想想最好的情况,再问问自己,自己和对方的境遇,更适合哪种情况。”
他翻身上马,不再看背后的城关,感叹道:“吴起曾经对魏武侯劝谏,国家安危,在德不在险,纵有山河之固,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又有何险可守?”
而后一路无言,过缑氏、偃师,沿着洛水直入东都。
说是入了东都,严格意义上说陈冲并没有进入雒阳城。只因陈冲在朝堂的挂职是博士祭酒,身为五经博士之首,负责太学相关事宜,因而邸府坐落在太学内。而太学虽是大汉国最高学府,却设在雒阳城外,开阳门南侧二里处。
却也不是朝廷不重视太学,相反,正是因为太学声系天下,朝廷才选择将太学设于城郊。新莽之时,王莽以儒声闻名太学,大肆笼络太学子弟,将五经博士由每经一人增至每经五人,且大肆扩招博士子弟,汉成帝时,博士子弟不过三千余人,至王莽掌权后,竟达万人以上。
王莽能够篡汉自立,所倚赖者,一乃外戚身份,二乃太学支持。光武帝考虑再三,为了加强君权、掌控舆论,最终决定将太学设置在雒阳南郊。而后汉顺帝在永建元年,花费一年时间,用工徒十一万二千人扩建太学,建成两百四十房,一千八百五十室,太学俨然如一小城。到如今,党锢解除,太学更加昌盛,粗粗算来,太学生已达三万人以上。
陈冲赶到雒阳城郊时,烈日当头,恰是晌午,也是雒阳城外集市最繁忙的时候,鳞次栉比的房屋沿着道路延申过去,远处的雒阳城墙隐隐约约,人声嘈杂喧嚣,车水马龙,人潮涌动,凉州败坏的战局似乎对这颗帝国的心脏毫无影响,如削的车辙诉说着忙碌、繁华、以及漠不关心。
这里正是雒阳马市,来都来了,陈冲索性给魏延买了一匹九原马,而后两人入中东门,左转过三公府,出开阳门,不过三刻钟,太学便依依在望了。
喧嚣气氛顿时烟消云散,魏延驾着属于自己的新马,好奇地打量着这片天地。
不止是气氛,太学的环境也与众不同:绿竹亭亭,古桑苍苍,小道蜿蜒,绿荫遍地,亭舍间多是卵石铺垫,远处升起袅袅炊烟,路上行人匆匆,却少有人喧哗。忽而两块大石印入魏延眼帘,一左一右,各以朱砂写着一句话: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后方便豁然开朗,砌石铺路,朱门高立,石栏横设,匾额上高书“太学”两个大字,蚕头燕尾,圆转画意。
门前一个小吏正埋头抄写经文,陈冲下得马来,站在他背后看了一会,小吏浑然不觉,直到有路过学子认出陈冲,行礼问候,小吏才恍然惊觉祭酒大人就在身后,向他连连告罪。
陈冲笑着摇首,对他勉励了几句,随后从行李里抽出一本《韩非》赠送给他,随即又招呼魏延继续前行。
门后是一个偌大的广场,大约宽百丈,纵十丈有余,四十六块熹平石碑便安置在此地。此时已无石经落成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辆,填塞街陌”的景象,但仍有不少学子对着碑文在广场上讨论经义。
广场后方便是太学讲堂,主讲堂长十五丈,宽四丈,可容纳三百人同时听课,其余讲堂稍小,也可容纳两百人左右听课。继续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