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太后告别之后,陈冲在家休养了几日。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返京的消息传出去后,颇有人来拜会。诸如光禄勋法正、宗正刘琮、偃师令陈肃等人,要么是前朝的旧勋,要么是功勋的后代,都特地前来与陈冲问候。
这实在是咄咄怪事。陈冲素来喜欢清净,除去关羽、荀攸等寥寥数人外,并不主动与人结交。百官也知道陈冲为人清正不阿,做事也不容于情,所以除去往常的节庆外,也很少来与陈冲往来。眼下这种情形,虽然来访者并没有特意说明,但通过旁敲侧击,陈冲还是察觉出他们的意图:这些人不知从何处听得了消息,以为自己并不赞同这次战事,而此刻大军在荆北与淮南各输一阵,已有败相,所以特意来谈问自己的口风。
陈冲对其中的得失看得分明:以陈冲在朝中的影响力,只要递上表文提议撤军,再由尚书台转呈到淮北大营,哪怕贵为天子之尊,刘燮也不得不撤。只是天子连败两仗,损兵折将,如此狼狈撤军,势必会大损威望。而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刘燮恐怕也不得不问罪一批人,罢黜一批人,朝局恐怕也将有大的变化。想必法正等人也是看中了这点,才来探自己的口风。
陈冲虽不看好刘燮的布置,却也无意出这个风头。既然已经出兵,是战是和,都要由前线的将领决定。而从军事上来说,此前的两败虽不好看,可汉军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仍有相当的战略空间。陈冲个人不喜司马懿,但个人能力上,他也足以担当荆北重任,而淮南周不疑尚未出动,更是没有到分出胜负的时刻。此时提议回师,反倒是真折了自己军心士气,给吴人方便了。故而面对法正等人的言语试探,陈冲多是一笑而过,半点口风也不漏。
到了第十日,陈冲不胜其扰,干脆闭门谢客。同时他又想到,前太尉段煨在三月前就已病逝,自己当时身在晋阳,还没有来得及吊唁,同朝为官这么多年,实在是大不应该,于是在闭门的次日,他又带赵丘等数人策马去段府。
段煨身居高位,可家中依然简朴。明明他官至七公,贵为万户,可实际上却不存财富,常常免除封邑赋税,到他去世时,家中仅有九百亩田地,与寻常郡望等同而已。而当年随陈冲致仕以后,他也没有留在东都,而是携家人到伊阙关南隐居,墓冢也就葬在关西的崆峒山腰。陈冲来时,段煨的两个儿子在墓前结庐戴孝,随侍的仅有一个苍头,在这个年月,可谓是殊为不易了。时隔三月,该吊唁的人早已来过,所以段煨二子并无准备,脸上也显得很惶恐。陈冲和他们简单寒暄了一阵,送上了一副为段煨写的牌匾,就一个人来看段煨的墓。
墓冢很简单,就是山涧旁的一处小土包,可选址很讲究,正对着山下铺满了落叶的平原。远眺到数里外的伊阙关时,陈冲突然记起来,好像就是在这片平原上,凉人曾与荆人鏖战一日,可惜未分胜负。段煨把墓选在这里,而不是富贵人家通常下葬的北邙,莫非是怀念当初在凉军中的日子?跟随刘备这么久,还是忘不了以前董卓的旧恩吗?但想到段煨已死,哪怕活着也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陈冲就有些唏嘘。
拜祭完段煨,陈冲又策马回雒阳,走到太学边的时候,恰好传来成德大捷的消息。京中异常兴奋,在所有城门处都张贴有告示,一些太学生大声宣读,吸引得百姓也聚集围观,计划着晚上张灯结彩,为朝廷庆贺。陈冲得闻后,自然也很是欣慰,先是下马挤在人群中观看布告,而后也顾不上回家,就径直往司隶校尉府走,他知道,诸葛亮处定然有更加详细的战报。
孔明听闻陈冲来访,立刻出门相迎,见面就对陈冲笑道:“我知捷报一出,老师定然心痒难耐了!”陈冲则笑回道:“何止是我,如此大捷,先帝地下有灵,也会为之动容!”两人谈笑之间,当即就走到书房中,可见桌案上正摆着地图,旁边堆着书信与黑白棋子,可见在陈冲到来前,诸葛亮也在复盘前线的军事变化。
两人对着地图棋子一阵摆弄,都感天子对战机把握的巧妙:刘燮前能审时度势,察觉吴军后撤,令军一路尾随,不至使吴人逃走,后能突发雷霆,在吴人麻痹之际一举收功。陈冲叹道:“陛下并不常出入战场,但才略可谓天授,就是我亲临战场,恐怕也不能做得更好了。”
孔明也这般赞同,但他更看重接下来的战事变化,他推测道:“陛下此胜,可谓是廓清淮南,鹰扬江北,只要合肥一破,江东就再无重兵可言。以陛下之英略,恐怕不会就此罢兵,而要趁势南下,竟收功了。”
陈冲颔首说:“这确是大好战机,淮南一破,江防既无,短时间内,吴人唯有秣陵地利可恃。可孙氏损兵数万,江东百姓势必惶惶,无人心依附,地利也不足为守,一战而下江南的概率,八九成总是有的。”
孔明同意这个判断,但也有忧虑,他说:“欲要渡江,必然少不了利用吴人邓当诸部船只,却不知会不会产生变数。”
陈冲说:“如果不是陛下御驾亲征,或许是有不少变数,可眼下天子亲临,亲自招揽,这些吴将又有何可犹豫的呢?我知道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