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前文千星之兽的一个分体,千星之子)做了一个梦。
祂在无垠的黑暗真空中急速飞驰。
球形的躯体看似平整,实际上有着亿亿万万的切面,星光在它的每一个漆黑的切面表层中央闪动,拖拽出一道道长达数十万公里的光之触。
时空随着触须的摆动而收缩,扩展,而物质也随着时空的收缩而压缩,被凝聚成类似宇宙创生之初的形态。可控的膨胀过程释放出的庞大力量推动让在时空弦上滑行的巨兽一路飞驰,无上限地加速。
光速。光速不可超越是‘正常物理宇宙’的铁律。但是这个正常从何而来?人类逻辑所能认知,所能理解的宇宙,才可以被称之为正常吗?而那些超越人类理解的,亦或是仅仅只能被人类作为幻想构思的宇宙,就是‘不正常’,‘不应当存在’的吗?
并非如此。宇宙蕴含无限可能,这仿佛蕴含了千星的躯体如今并不位于无法超越光速的‘重子宇宙’中,而是位于基速就是光速的‘快子宇宙’中,在这里,就如同想要将物质加速至光速需要无限大的能量一样,想要将‘物质’减速至光速也需要无限大的能量。
凭借以太化,千星的大群晃动时空,宛如晃动水波,它的虚影掠过真空,带起一道道不稳定的紊乱时空曲率。
星光在千星之群的每一个切面闪烁,祂是如此钟爱黑暗中闪烁的那些明亮,闪耀与微渺的星,故而将一切都铭刻在身,将自己也化作一个小小的宇宙,储存了所有祂曾见过,祂曾触碰过的生命。
祂本该成为星神的。
当千星大群掌握了时空的对称性,可以驱动自己在时间线向后移动时,祂就掌握了最基础的‘永动之环’,掌握了‘自己的实在性’,它完可以凭借这一点,链接上大以太环流,成为那一代的星神。
祂本应成为星神的。
但是大群觉得,那不应该在现在发生。
——创造主,我们成为星神的时间,并不是在现在——
——即便是我们成为了星神,成为了你们的一员,我们也无法对抗终焉,星神的数量无关紧要,我们都是在探寻无法尽数的可能,宇宙那无法尽数的未来走向——
——可能是过去,可能是未来,我们预见到了一个混沌的可能,那里有着无法预知也无法抵达的区域,故而我们选择前去那里——
——去推动无法预测的,奇迹的发生——
——让我们成为摇篮吧,奇迹的摇篮,未来的摇篮,纷争的摇篮,永恒的摇篮——
——永恒静谧,无穷无尽的摇篮——
祂们听见了那个声音。
而那个自无垠无限的高天之上响起的声音询问:即便代价是死?
——即便代价是死。
——即便代价是消亡于虚无。
于是,应允了。
在将命运推入混沌的瞬间,千星的无限种可能性便收束了,祂们败北,消亡,成为了这片时空中又一个败于终焉之手的文明。
只有祂们的火种在时空中飞驰,无尽地飞驰。
掠过千百颗,千万颗星球,亿万无数颗星球,与无穷无尽种可能。
黯在梦中看着。
这是‘母亲’的梦,是母亲的记忆,而她们,它们,他们和祂们,都是母亲的孩子。
不,真的是孩子吗?
千星大群和千星之子,是子与母的关系吗?
这是所有千星之子难以回答的问题。
——子嗣和长辈之间的区别何在?
子嗣是长辈的融合又再创造,利用了长辈原有的遗传基因塑造出了自己。这是两性生命孕育后代的方法。
但千星之兽是完整的个体,祂是大群,是一也是所有,祂孕育自己的后代,那些无穷无尽,包涵千星又绝不相同的后代,他们又是怎么诞生的呢?
黯闭上了眼睛。她回忆起了自己诞生的最初。漆黑的海洋中蕴含着无限种可能性与逻辑,无数种公理与概念。
她是一棵树。一颗自深邃无限的虚无中成长而出的公理之树。她自选择而来,由逻辑而生,强壮而庞大,巍峨又壮硕。
而在她的周边,有着许许多多,无穷无尽颗同样的公理之树。他们孱弱,纤细,无法成长壮大,只能维持简单的存在形式。
黯不禁突然想到了一个比喻:一颗宛如泰拉那样复杂而壮硕,蕴含无数种生命的星球,以及一颗完由氢氧构成的纯水行星。
即便两者质量相同,对于宇宙而言的原子数相同,但它们能孕育出的可能性却是截然不同的,它们可能的确源自于同样的一个‘选择节点’,最初也同样都是氢氧,但一个构成了泰拉,一个构成了一颗硕大的水球。
一个从公理中涌现出诸多优雅的定理,一个纤弱而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