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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小轿落在了云水别苑的门口。
张桓公下了轿,站在了门前的灯笼下,仰头看了看这门楣,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
这些日子他听说了一些事,也推测出了一些事,凭着他对许小闲的了解,他大致也猜到了一些事。
许小闲入京都月余都没有去拜访他,其中自然有其微妙的理由。
恰恰因为这样,他才愈发笃定许小闲会做出一些什么事来。
许小闲不是个无情的人,他更没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那个在桃林小筑中的忘年之交。
既然许小闲有着顾虑,他张桓公反倒是无所畏惧。
许小闲来到了门口,哈哈一笑拱手一礼:“老哥,可好?”
张桓公看着许小闲活蹦乱跳的模样,眉眼一弯,笑道:“若要说起来,还是在凉浥县更舒服一些。倒是你,你不该来这长安!”
许小闲沉吟片刻,伸手一引:“老哥,里面说。”
二人来到了主院的挹芳亭坐了下来,许小闲煮上了一壶茶,面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不瞒老哥,来长安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虑的。”
“无路如何这是我出生并长大的国家,若是……其实我心里存有一些侥幸,想的是若是这个国家能够容得下我,我便就在凉浥县安生的生活一辈子。”
“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这人呢没有太大的理想,本就想在凉浥县舒舒服服的当个子爵。另外呢……我确实会一些比较有利可图的东西,比如蚊香、比如百花系列的纸,也比如状元红什么的。”
“这些东西能够创造出大量的价值,在我原本的计划中,便是以百花镇为根基也为模板,让百花镇通过这些东西富裕起来,然后逐渐推广出去,让凉州、让北凉府,然后用数十年的时间,让大辰也富裕起来。”
“真的,来京都之前都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许小闲看了看张桓公惊讶的眼神,他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这可不是什么伟大的理想,如果非得要给这事一个理由……你可以理解为我也想试试能不能在这个世界实现相对的公平!”
这些话其中有一些在桃林小筑的时候许小闲有和张桓公说过,但更多的他却从未提过,比如他居然想的是带动整个大辰富裕起来……这在张桓公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若是细细去想许小闲的那些独一无二的商品,以及其高昂的售价和利润,如果这些东西真的能够风靡所有国家,确实也能解决许多百姓的生存问题,也确实可以给大辰带来更多的赋税。
只是这些商品依旧单薄了一些,无法承载如此大的理想。
张桓公自然不知道许小闲的脑子里有太多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而今他还没有更多的展示出来罢了。
比如这白盐若是大量生长,若是降到青盐的价格,依旧有丰厚的利润不说,还足以革了长安梅氏的命!
这便是利益的巨大冲突。
所以他在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安的前提下,许小闲没再打算推出更多的商品,和六大世家的战斗不应该是他来冲锋,他也不再甘心去当那个过河的卒子。
因为执棋的人就没安好心。
“去过长安书院了没有?”
张桓公并没有对许小闲好高骛远的理想提出意见,他喝着茶问了这么一句。
“去了一次。”
“看见了书院门口的那石碑了没有?”
“看见了。”
“它就是你父亲亲笔提的字!”
这个许小闲知道,虽然那名字被抹去,但罗三变告诉过他。
那石碑上是这样写的:不让有钱之人得势、不让有势之人掌权、不让有权之人贪腐、不让勤劳之人贫穷,不让守法之人被欺,天下少年,当为捍卫大辰万民之公平而读书!
许小闲那时站在这石碑前看了足足半炷香的功夫。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了许云楼在大辰始建之时的意气风发。
他似乎还看见了许云楼在题这字的时候是多么渴望这个崭新的国家能够有着崭新的模样。
“你父亲一生都在追求着公平二字,他终究走上了造反的路,他和唐无妄推翻了那个旧的国家,建立起了这个新的国家,他以为在往后的岁月中,能够在这个崭新的国家书写出崭新的篇章……”
张桓公一捋长须悠悠一叹:“可他终究失败,而且是很快失败!”
“老夫这些年一直在想这是为什么?而今大致算是想明白了,天下百姓,他们看见的只有眼前一寸距离的那点利益!”
“他们就像羊一样,只要能够有一口草料,能够有一个羊圈,他们就能得过且过的活着,并认为这样的活着就是美好的、就是稳定的,就应该对主人感恩戴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