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压力,我只是想和你分手,你该找到更适合你的姑娘,你再把这个戒指送给她——
自从入冬以来,我就频繁地辗转于市内各大医院。
通过综合比较,T大附院的这一栋病房地理位置大概是最好的。楼下就是个小花园,种着各种不知名的树木花草,常有病人坐在花园里晒太阳。但今天下雨,花园人迹罕至,只有几只被淋湿了翅膀的麻雀,躲在树枝间卿卿喳喳地叫。
我站在花园里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椅子旁,椅子上搁着果篮,雨水打在好不容易擦干净的玻璃纸上,滴答滴答像是唱歌。
林乔的病房在十二楼走廊的尽头,我本来已经调整好表情,抬起手想敲门,却在听到咳嗽声的一刹那,从病房前挪开脚步落荒而逃。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花园里,头顶是钢丝做的伞骨,四周是越来越大的雨声。
这可真不好,我心中已做好决定,临到头却做了逃兵。
雨水撞到地面上,迅速没进土里。一只流浪猫聋拉着耳朵从我眼前跑过,钻到旁边一棵老树下,苗呜一声,使劲抖了抖浇在身上的雨水。我本能往前站了两步,想躲开猫身上甩下来的泥点儿,兀然间听到脚步声和着雨声接近。不到半分钟,眼底就出现一双鞋。我将视线抬高一点,隔着模糊的雨帘,看清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他穿着宽大的病号服,肩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长得像日本著名的美青年柏原崇。
他走近我一些,将撑着的雨伞举高,覆盖住我的伞。砸在肩膀上的一串串雨点儿被深蓝色的大伞挡住,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缓缓的:“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怎么打伞吗?”说完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这样说话太过亲密,往后退了一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语声淡淡道:“我送你去去外边打车。”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跟他往外走,我低头看着他握住伞柄的右手。白得吓人的一只手,青筋浮现,手背明显肿起,看得见针孔下的皮肤淤血。
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隐在金丝眼镜后面,但今天下雨,没有足够的光线,镜片再不能成为保护色,能看到他眼中墨一般的黑。我说:“林乔,你病得很重。”
他握住我的伞柄,将我歪歪撑着的雨伞扶正,不动声色退加步,彻底和我拉开距离。
我再次提醒他:“你病得很重。”
他沉默半晌,微微点头:“对,病得很重。”
我笑着看他:“电视里演到这一步,男主角不都告诉女主角他们不严重吗?舍不得女主角伤心难过,就算医生断言只能再活一个星期,也要咬着牙告诉女主角,亲爱的,不用担心,我很好,没什么大小”
他打断我,眼睛冷冷的没什么光彩:“可你不是我的女主角。你看哪一部电视的男主角对女配角说过这些话?”装得冷淡的一副模样,肩膀却在发抖。
懒懒披在他肩上的大衣微微下滑,他浑然不觉,我赶紧过去救场,好歹在衣服完掉下去时紧紧抓住了。他高出我那么多,只好垫着脚,手臂靠着他的肩膀,更加真切地感觉到颤抖。
我偏头疑惑地看他:“这么说起来,那些话你是想对谁说?&a;quot;我紧紧贴着他,咄咄逼人地问他:“苏祈还是韩梅梅?&a;quot;他眼中闪过某种神采,一把推开我,并没有用力,但地面满是黏土,被雨水浸湿,滑得厉害,我一下子摔倒在雨中。他脸上有瞬间的惊慌失措,赶紧过来拉我,我狠狠甩开他的手。雨水冷冷打在身上上,漫天的大雨,仿佛永远不会停息。我保持着坐在上的姿势,平静地看着天空:“原来如此,苏祈,韩梅梅,只有她们的伤心才是伤心,她们的难过才是难过,只有她们才是你的舍不得。真是奇怪,人人都说你爱我。可你对所有人好,唯独不会对我好,对所有人温柔,唯独不对我温柔。她们为什么都信誓旦旦地说你其实爱的是我呢?苏祈不是说你为了找我从三楼跳下来摔断腿.再也不能打监球么?韩梅梅不是说你……”
这句话没有能够说完,他压抑的眉眼越来越近,我们半跪在雨地里,他紧紧将我抱住。他在我的耳边说:“颜宋,你知道不是这样的。”我还能分心用空闲的手抓起雨伞撑在他头顶,我循循善诱:“不是这样的,那是怎么样的?”
颊边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身上也没有一丝温暖。他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在雨地里拥抱住我。老树下的野猫喻呜一声跑开,我说:“林乔,爱一个人,是实实在在地对她好,不是逃避隐藏。你愿意在你死了之后,我想起你,只记得那些不好的回忆,那些痛苦的回忆吗?当然,”我反手抱了抱他,“你会活得很久。”
他将头埋进我的肩膀,脖子里有湿热的东西流过,良久,他低低笑了一声:“你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可是……”
我没有让他把那个可是说完,心中虽然有难言的酸涩,还是将那个决定说出口,我单手抱着他,我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