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文靖因为玉翎被俘之事,神不守舍,难以成眠。不觉间,竟是一夜过去。天亮时分,王立大惊失色地冲了进来,惊恐地道:“千岁,不好啦,蒙古人……蒙古人已经兵临城下啦!”文靖心头一震,忙在众将的簇拥下,向城头赶去。
站在城头,文靖极目远望,但见雪白的蒙古包随着逶迤的山势绵延起伏。城下一阵肃杀秋风吹过,卷起迷蒙的烟尘,散在云天之间。一缕胡笳悠悠忽忽,似乎从大地深处升起,与牛皮鼓的激响和在一起,在空中迸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人马从蒙古大营潮水般涌出,在枯黄的茅草间,三个万人队一字排开,战马与秋风此起彼伏地嘶鸣,蒙古军队向合州城逼进。只见蒙古人推着巨大的云梯,沿着山坡上行。城头的千百张强弓巨弩搭上了粗糙的麻石城垛,投石机满满盛上锐利的石块,系着巨大滚木的绳索被绷得笔直。
云梯离城墙还有三百步,数万蒙古人发出震撼天地的呼啸,刹那间,冲锋开始了。箭弩的清鸣和着滚木擂石的隆隆声,在山坡上空响起,凄厉的惨叫从蒙古士兵的嘴里发出,力量强劲的箭矢贯穿了他们皮制的胸甲,铜盔在飞落的巨石撞击下,凹了下去,血肉从裂缝中四散飞扬,洒在青青蔓草之间。坚硬沉重的滚木撞翻了高耸的云梯,士兵们被压在下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这一切只看得文靖小腿酥软,浑身冒汗,三十六颗牙齿作对儿厮杀,只觉生平所见可怕之事,莫过于此。
在强劲的矢石下,蒙军渐渐有些反抗不住,向后溃退。宋军士气大振,数万守军齐声发喊,与远处的江涛声遥相呼应,久久不绝。“咻”,长箭的影子在空中闪过,在一名挥舞大旗的宋军身上添了个窟窿,旗子脱手落下,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跌落在沾满鲜血的荒草间。宋军一时哑口,放眼看去。只见城下立着一匹黑马,马蹄飞扬,鬃毛飞扬,鞍上一蓝袍将军,手挽巨弓,遥指城头。只听“咻”的一声,第二支箭又到了,这箭射透一名发弩的宋军,其势不止,没入他身后同伴的心窝。
“又是他!”严刚瞋目大喝。
“岂有此理,他这箭怎么来的……”王立骇极而呼。要知伯颜所在之地离城头约莫六七百步,何况以下抑上,要射到城头,又要这般强劲,非得有射出千步的能耐不可。除了合州城中一张十人开的破山弩,平常强弩休想射出这般远。王立话没说完,第三支箭已经到了,白朴眼疾手快,抢上一步,折扇磕上,箭失了准头,向斜偏出,射穿王立身后一名亲兵的脑袋。
三箭发出,伯颜催马上前,蒙古大军大是振奋,发出山崩似的大喊,随着伯颜的战马前进。
王立号令三军,矢石有如雨下,蒙古军队顶着箭雨,两度竖起云梯,死亡的战士在城下堆起血红的尸堆,伤者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伯颜时时弯弓出箭,每箭发出,必有一人倒下,例无虚发。但城头宋军终究是占了地利,相持半个时辰,蒙军渐渐后退。
向宗道见势,向王立道:“鞑子气馁,此时若挥军进击,定能大胜,请经略使下令,让属下率军出击,挫挫鞑子的锐气。”
王立颔首,向文靖道:“千岁以为如何?”白朴站在文靖身后,闻言道:“不可,鞑子虽然损失惨重,但来去皆有章法,并无气馁之相。”“不错。”梁天德也捋须颔首,“鞑子的阵形并未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二人不过是千岁手下,国家大事,哪有你们插嘴的时候?”王立一心显示手段,眉头一皱,干脆不理他们,径直向文靖道:“如此良机,稍纵即逝。”文靖忖道:“爹爹真是多事,此事与我们何干,由他去吧。”想到这里,道:“就依向统制之意。”
白朴见其不纳己言,叹了口气。梁天德见状,皱了皱眉,忽然拱手道:“既然如此,若向统制不弃,梁某愿为马前卒。”文靖吃了一惊,但又不知该如何反对,向宗道望了王立一眼,王立见文靖不语,当他默许,正要说话,薛容也站了出来,高声道:“我兄弟也学了几天弓马,不想后人,求千岁与经略使应允,让我兄弟跟随向统制,与鞑子见个高下。”王立目视众人,笑道:“原来我大宋有的是热血男儿,也好,各位就随向统制出击,给鞑子皇帝一个下马威瞧瞧。”
众人轰然应命。城门中开,八千宋军精锐如风掠出,仿佛锐利的刀锋,将撤退的蒙古大军切成两片。两翼弓弩手箭矢四溢,蒙古人惨叫之声顿时响彻云霄。向宗道挥军变阵,大军穿插往复,将一个蒙古万人队冲得支离破碎,梁天德身披软甲,一马当先,手中一杆长枪,飘若瑞雪,当者披靡。
吕德脱口叫道:“好了得的枪法。”城头众人见蒙军溃乱,也眉飞色舞,交口称赞。文靖却关心老爹安危,手搭凉棚,仔细观看。他虽然未经战阵,但长于观敌,揣摩对手心意,看了片刻,忽地发现蒙古大军看似纷乱,却有意无意,向城下退了过来。
“不好。”文靖心里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莫非是……”顿时冷汗淋漓,向王立叫道:“快快收兵……”
王立正打算增兵出击,击溃这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