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联大院的门口,柳月一见庄之蝶就问到哪儿去了。庄之蝶说了去冲洗照片,柳月就要看她的形容,说她从来照相要亏本的。赵京五也提醒过她:以后恋爱一定要让男的亲自看她本人,不能仅凭照片。庄之蝶见她这么迫切要看照片,就不愿把照片拿出来,谎说还未冲洗出来,搪塞过去。柳月丧了兴头,却压低声音,就说了大姐买了杂志,如何生气,如何独自睡了。庄之蝶顿时更觉手脚无力,将那照片之事抛却一边,上得楼来就拿了杂志去书房又看了一遍,出来给柳月笑笑,轻声说:叫她吃饭。柳月说:我不敢的。庄之蝶低头想了想,进卧室去了。
牛月清裹了毛巾被子睡那里,一把蒲扇挡在脸上,庄之蝶摇了摇,说:怎么现在睡了?快起来吃饭呀!牛月清闭了眼不理。庄之蝶又扳了一下,牛月清如木头一样就仰了身,眼睛却仍紧闭睡着。柳月就捂了嘴儿在卧室门口偷笑。庄之蝶说:月清,月清,你装什么瞌睡?牛月清还是不动不吭,一个姿势儿睡着。庄之蝶就故意用手在她的口鼻前试试,牛月清忽地坐了起来。庄之蝶就笑了,说:我试着没热气的,还以为你过去了!牛月清说:你巴不得我一口气上不来死掉哩!庄之蝶说:柳月,你看看外边天气,怎么天晴晴的就刮风下雨了?牛月清说:凉台上晾有床单哩。柳月噗地笑出了声,一闪身钻到厨房里去。牛月清这才知道了庄之蝶的话意,不觉也一个短笑,遂变脸骂道:你好赢人,一堆屎不臭。还要操棍儿搅搅!你以为你以前的事光荣吗?是要以名人的风流韵事来证明你活得潇洒吗?庄之蝶说:你是看了周敏写的那文章?上边尽是胡说的。我和景雪荫的事你不清楚?牛月清说:那你让他就那么写?庄之蝶说:我哪里知道他写这些!你也清楚这类文章我从来不看,只说他初来乍到,要在文坛上站住脚,也不妨把我作了素材发他的文章。
若知道是这般写,我也早扣压了!牛月清说:他初来乍到,却如何知道那些事?庄之蝶说:可能是云房他们胡编过闲传吧。牛月清说;那也一定是你在外向他们吹嘘,人家是高干子女,说说和景雪荫的事,好抬高你的身价嘛!庄之蝶说:我现在用得着靠她抬高身价!?牛月清说:那我清楚了,你是和姓景的旧情未断才这么说一说搞精神享受哩!说得越发气了,眼泪也哗哗的。柳月在厨房听见他门吵起来,忙跑过来劝解,说:大姐,你不用生气,生什么气呢!庄老师是名人,名人少不了这种事,那又有啥的?庄之蝶说:柳月,你这一说,我倒真有此事了!牛月清也笑了,拉了柳月在怀里,说:柳月才来,该笑话我们也吵闹的。柳月说:牙常咬了舌头,谁家不吵的?我看孩子的那家,男的在外边有相好的,别人说知了那女的,女的说我才不管的,他终是挣了钱装在我家的柜子里而没装到别的地方去嘛!牛月清就又笑着拧柳月的嘴。柳月说:好了,这下没气了,咱吃饭吧!牛月清说:我倒没啥的,只是坏了你庄老师的名声。可话说回来,我知道你庄老师还不是那种人,他是有贼心儿没贼胆,也是没个贼力气。别人说他怎么怎么我是不信,恨只恨他在外面一高兴了爱排说,只图心里受活,不计带来的影响。说罢就又掉下一颗泪子。柳月听了,倒觉得新奇,还要说什么,有人敲门,牛月清忙揩了眼泪,一边暗示庄之蝶到书房避了,一边大声问:谁?门外说:我。周敏。门开了,牛月清笑道:下班没回去?来得牙口怪齐的,-块吃饭吧!周敏说他下班早,回家已经吃过饭了,原本是一早晚去城墙头上溜达的,一拐脚先到这里来了。庄之蝶也从书房出来与周敏见面,他高兴周敏来的是时候,就让周敏吃一块煎饼,周敏还是不吃,庄之蝶就在录放机上装了磁带,让他先欣赏着音乐吧,便和牛月清、柳月围了桌子吃饭。磁带放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周敏就说:庄老师喜欢民乐?庄之蝶吃着煎饼点头,突然说:我这儿有一盘带子,录得不清晰,但你听听,味儿真好哩!重新换了磁带,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一样漫开来。周敏急问:这是埙乐,你在哪儿录的?庄之蝶就得意了:你注意过没有,一早一晚城墙头上总有人在吹埙,我曾经一夜偷偷在远处录了,录得不甚清晰,可你闭上眼慢慢体会这意境,就会觉得犹如置身于洪荒之中,有一群怨鬼呜咽,有一点磷火在闪;你步入了黑黝黝的古松林中,听见了一颗露珠沿着枝条慢慢滑动,后来欲掉不掉,突然就坠下去碎了,你感到了一种恐惧,一种神秘,又抑不住地涌动出要探个究竟的热情;你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你看到了一疙瘩一疙瘩涌起的瘴气,又看到了阳光透过树枝和瘴气乍长乍短的芒刺,但是,你却怎么也寻不着了返回的路线……庄之蝶说着,己不能自己,把饭碗也放下了,柳月叫道:庄老师是朗诵抒情诗嘛!庄之蝶却看见周敏垂下头去,就说:周敏你不感觉是这样吗?周敏说:庄老师,这埙是我吹的。庄之蝶啊了一声,嘴张着不能合上。牛月清和柳月也停止了吃饭。周敏说:我是瞎吹的,只是解解闷罢了,没想你却听到了。你若真喜欢,改日我正经录一盘给你送过来。但我不明白,你现在是名人,要什么有什么的,心想事成,倒喜欢听这埙声?说毕,从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陶罐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