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生:
一个人在展览馆跑了一天,眼花撩乱。在一个摊位上,我碰到了四年前在这个场馆里认识的一个法国女孩。四年前,我、徐铭石和她,谈得很投契,晚上还一起去吃汉堡牛排,回到香港之后也经常通电话。后来,她离开了那间布厂,听说是疯狂地恋爱去了。
没想到今年又碰到她。
我们热情地拥抱。
女孩叫阿芳。
你的伙伴呢?她问我。
今年只有我一个人来。
今年的天气坏透了。她说。
她扬起一块布给我看,是一块湖水绿色的丝绸,漂亮极了。
用来做窗帘太浪费,该用来做婚纱,这样才够特别。她把布搭在我的肩上。
是的,那将是一件别致闪亮出尘脱俗的婚纱。
展览馆关门后,我和阿芳一起去吃饭。
我结婚了。阿芳说。
恭喜你。
又离婚了,所以回到布厂里工作。她说,现在我跟我的狗儿相依为命,你跟谁相依为命?
我怔怔地望着她,答不出来。
我们在餐厅外分手,我走在雪地上,终于想到,与我相依为命的是回忆,是你给我的回忆。
那天晚上,我在阁楼的窗前看着你的背影消失在孤灯下。
别再说我误会。
那不是很好吗?惠绚说,真没想到进展那样神速,我猜他早就喜欢你。
只是,我心里总是记挂着,你在六十五支竹签里抽到最短的一支,你终于会和你等待的人重逢。那时候,我该站在一旁为你们鼓掌,还是躲起来哭?我在为你缝第三个抱枕。
第三封信也放在这个用深蓝色棉布做的抱枕里。
云生:
有没有一个游戏,叫后悔的游戏?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我跟你玩的那个竹签的游戏。
我不知道那预言什么时候会实现。
也不知道当它实现时,我能否衷心地祝你幸福,忘记你在孤灯下消失的背影,忘记在某个寂寞的晚上,你曾给我你的温柔。
苏盈
那天晚上,我带着抱枕,到医院找你。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本来应该下班了,但是接班的人还没来,有个小孩子刚刚被送进来,要做手术。你说。
什么手术?
他在路边吃串烧时,不小心跌倒,竹签刚好插进喉咙里。
为什么又是竹签呢?
我很快回来。你匆匆出去。
我喜欢看到你赶着去救一个人的性命的样子。
我坐在你的椅子上,拿起你的听诊器,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听自己的心跳,恋爱的心跳声好像特别急促和嘹亮。
一个穿白袍的年轻女子突然走进来,吓了我一跳,我连忙把听诊器除下来。
她看到我,有点意外,冷冷地问我:
秦医生呢?
他出去了。我站起来说。
她抱着一只金黄色的大花猫,那只猫的身体特别长,长得不合比例,像一个拉开了的风琴。她瞄了瞄我,然后熟练地把猫缠在脖子上,那只怪异的猫像一条披肩似的,绕过她的脖子,伏在她的左肩上,好像被她的美貌驯服了。
找不着你,她与猫披肩转身出去了。
我看得出她和你的关系并不简单。
在你的办公室等了三十分钟,我走出走廊,刚好看到你和她在走廊上谈话。
她安静地听着你说话,乖乖地把两只手放在身后,跟刚才的冷漠,彷佛是两个人。那只怪异的猫回头不友善地盯着我。
道别的时候,她回头向你报以微笑。
对不起,要你等这么久。你跟我说。
竹签拿出来了没有?
拿出来了。
那小孩怎么样?
他以后再也不敢吃串烧了。你笑说。
那只猫很奇怪。我说。
哦,是的,本来是医院外面的一只流浪猫,牠的身体特别长,可以放在脖子上打个结。你手上拿着些什么东西?
我把抱枕从手提袋里拿出来。
又有碎布啦?你微笑说。
你在脸盆洗了一把脸。
如果太累的话,不要出去了。我说。我在想着那个穿白袍的女子。
不,今天是你的假期嘛。你脱下白袍,换上外套,问我,去看电影好吗?
在医院停车场,又碰到刚才那个女人,她正开着一部小房车准备离开,猫披肩乖乖地伏在她大腿上。她挥手跟你道别,虽然我站在你旁边,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要看什么电影?在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