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后,庆寿寺的主持房里才响起了木鱼声。木鱼声持续到夜深,终于消停了。
庆元和尚入内,帮着道衍主持收拾了一番桌案上的砚台、毛笔、木鱼等物。没一会儿有人提着热水到了门外,庆元又出去提进来;他扶着道衍在椅子上坐下,把一只木盆摆在道衍的脚下。
庆元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洪熙年以来,主持几未上朝,却反倒愈发操劳了。您的年纪大了,可得将息身体。”
道衍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下面的书册《道余录》,微微叹了一口气,三角眼里蒙上了一层忧色。但他没有答话。
庆元双手握住老和尚的腿,慢慢放进木盆的热水里。庆元又道:“姚芳那个相好王氏,竟然悄悄在身上藏了毒;到了庆寿寺多日之后,她今天忽然想服毒自尽!不过幸好当时有僧人从门外经过,听到了动静。徒弟急忙找了郎中……”
道衍一下子愣在那里,原本苍老无神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精光,“王氏那样的人,为何会常备着毒药?”
庆元听到这里,也怔了片刻。
当时庆元派人去抓走王氏,事先没甚么预兆;只因袁珙前来央求、请道衍出手,道衍才决心办那些事……所以王氏被逮之前,必定没有时间临时准备毒药。她身上之所以藏有毒药,当然是平常就备好了的!
一个已从教坊司出来了的妇人,寻常还备着毒药干甚?
这时道衍说起,庆元和尚才忽然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道衍的声音又道:“她在防着谁?”
庆元和尚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徒弟去去就来!”他不等道衍回应,快步走出了房间。
庆元直奔关着王氏的房间,他见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也没听到动静。庆元站了片刻,转头看见两个和尚提着灯、正从屋檐下走过,他便唤道:“你们过来。”
两个和尚把灯提过来,合十作拜。庆元不予理会,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嘎吱”一声响,他把房门掀开,立刻便有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庆元从身边的和尚手里接过灯,走进去。房屋里被油灯一照,幽暗的环境里、朦朦的灯光中,忽然一具女|尸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那尸|体正是王氏的死|尸,正挂在一条打了很多结的布绳上、布绳系在房梁上。她在空中仍轻轻地荡悠着。
“扑通!”一个和尚吓得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庆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合掌在一起、神情复杂地说道:“阿弥陀佛……”
他向尸|体作拜之后,又喃喃道:“为何?”
……徐辉祖的病一直不见好,已卧病告假很久了。
平素京师的勋贵、同僚都见不着他,上门的人一律被婉言谢绝。但也有一些人必定能见到徐辉祖,其中就有司礼监太监海涛。
海涛走进依旧满是药味的卧房,见到卧病近两个月之久的徐辉祖时、却不见徐辉祖有丝毫消瘦之象,甚至还有点胖了。一个两月不出门的中年大汉,着实很容易发福。
徐辉祖有点尴尬地说道:“郎中说俺浮肿……”
海涛看了徐辉祖一眼,抱着拂尘岔开话题道:“最近平叛之战有了新的军情。皇爷下旨,叫奴婢前来告知魏国公;皇爷想听听魏国公之言。”
“哦……”徐辉祖点了一下头,又道,“臣不敢当。”他的脸上一副兴致索然的样子,似乎对甚么新军情一点兴趣也没。
湖广会战之后,官军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数十万大军土崩瓦解;接着张辅还带着官军水师主力、陆师残部全部投降了。局面已经弄出这般模样,还能有啥稀奇的军情发生?
海涛道:“张辅率水师投降……”
徐辉祖又点了一下头,他必定早就知道了。
海涛继续道:“叛军得到水师之后,以水师战船走大江水路、运送前锋步骑,将会孤军深入直隶,直|逼京师!兵部尚书茹部堂推算,叛军前锋约有五六万人。”
徐辉祖的眼睛渐渐变得有神起来,一副侧耳倾听的模样。
海涛道:“大臣们在御前商议对策,计以一部人马布防京师、镇江府、太平州之后,将京师精锐十余万,尽数聚集到城外,寻机与叛军前锋决战!”
徐辉祖听到这里,不禁说道:“朝廷形势不太好,茹部堂是担心京师守军会开门投降。”
“就是那样的!魏国公高见!”海涛有点惊喜道。他自己也不知自己高兴为何,是因为徐辉祖猜中了理由、还是徐辉祖终于开始评论军务了?
海涛又道:“礼部侍郎杨士奇进言,召阳武侯(薛禄)、新宁伯(谭忠)快马回京,可能要出任直隶大战的主帅……”
海涛说到这里,十分留意徐辉祖的反应。
徐辉祖也在瞧海涛,但徐辉祖还是沉吟道,“这俩人,平叛各次战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