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俘典礼早已准备妥当。没有在当天举行,最大的原因、是柳升押解俘虏进城的时辰不太恰当,所以典礼定于明日上午。
司礼监太监王贵,奉旨见过鸿胪寺的官员,有过私下沟通之后,又在柔仪殿见了朱高煦一次。王贵要提前告知皇帝朱高煦、明日的礼仪过程,因为朱高煦是第一次参加献俘大典。
好在朱高煦负责表演的节目还算简单,也无须进行彩排练习。他主要负责坐在上位接受人们的膜拜,台词只有一句、简洁好记的两字短语。
逮获的一众安南叛军俘虏,已经弄到诏狱关好,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快到酉时的时候,朱高煦决定去洪武门那边,亲自见见俘虏。
朱高煦并未到大牢里面去,牢房外面有负责管理的锦衣卫衙署。他便在一间衙署廊屋里,等着要见的人。
而下面暗无天日的牢房,若非必要、朱高煦十分不喜欢前去,那样的环境确实会让人充满负能量。特别是现在这个快要临近黄昏的时辰,想到阴森的夜晚即将降临,光是靠近这里、朱高煦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地牢里的绝望与黑暗。
没等许久,一个穿着肮脏囚服,带着枷锁的黑瘦汉子进来了,身边还有几个押解他的锦衣卫将士。他是战|犯之一的阮景异,曾在陈季扩伪政|权下任太保、主持守备清化的防务,也曾来过京师作为副使。
朱高煦轻轻挥了一下手、让不相干的人退避,他便看着阮景异道:“朕不见身份更高的陈季扩、阮帅二人,却只见你。你知道为甚么吗?”
阮景异刚刚还一副行动缓慢、脸上麻木无神的模样,听到朱高煦的第一句话,他立刻就抬起头来了。
阮景异的一张脸虽然有点脏,却几乎在刹那间、就变得丰富起来,眼珠子也开始转动。他的眼神仍然充斥着恐惧与迷茫,又隐约有了些许希望、开始刺激他的感官。
朱高煦也十分仔细地观察着阮景异的变化,心道:人确是软弱的。
安南国那些重要人物的关系,朱高煦心里有数。陈季扩自不必说,他就是一杆旗帜、称过帝的旗帜,本身是个甚么样的人、有没有本事与罪孽,现在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陈季扩被抓获后,他曾做过“大越皇帝”的身份,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特征。
而太傅阮帅,则是陈季扩的坚定支持者,在“大越”政|权内部的一系列争斗中,都是陈季扩的心腹。只有阮景异是因为内部厮杀中,失败之后才无奈拥立陈季扩的人。
所以朱高煦的话,似乎提醒了阮景异,让他觉得自己的罪、好像没那么大。对于一个要死的人,求生的希望当然才是最刺|激的感觉,哪怕那点希望很隐约。
阮景异呆呆地望着朱高煦。这时,锦衣卫指挥使张盛忽然喝道:“圣上问你话!无礼不答,便是大不敬之罪。”
这句话应该是张盛的失言,毕竟阮景异的罪、比大不敬严重多了,这种威胁根本毫无作
用。
朱高煦看了张盛一眼,张盛知趣地住了嘴,果然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神态。
“阮景异,原先你来过京师。咱们在和谈的时候,朕很诚意地与你们商议,希望能找到一个比较理性的法子,找到办法解决问题。你们却并不当回事,看看现在弄成甚么样了?”朱高煦语气镇定地说道。
阮景异痛苦地闭上眼睛,终于开口道:“成王败寇。力不如人,咎由自取。”
朱高煦摇头道:“这并非朕愿意看到的结果。直到现在,朕还是认为,当初若能避免战争、才是最好的法子。起码去年的一场战争不会发生,减少了大量的军费消耗、以及许多人命的无谓折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彼此都付出了代价,谁也没捞着好。”
他叹了一口气道:“应该很容易能预判到的后果,为甚么人们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呢?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哐当”一声,阮景异扑倒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忽然痛哭道:“罪臣知道错了!”
朱高煦问道:“你真的知道错了?”
此问让阮景异的情绪愈发崩溃,他简直痛哭涕流,一个劲地反复着说他有罪过,并且开始讨饶……朱高煦好一会儿都没吭声,观察了一番阮景异的表现。此人的情绪很混乱,但是阮景异他似乎并未意识到、究竟哪里错了。
不过阮景异极快就动摇了,看来此人并没有如同宗|教一样的偏执信|念,本能的恐惧,立刻就击碎了他的立场。于是朱高煦觉得,这个机缘巧合在叛军中获得高位的人,实际上是个最常见的普通人。
之前阮景异出使大明,也受到了威胁、应该有惧意。但这一回阮景异的恐惧与绝望,显然要来得更强烈,因为他们的整个政权、整个靠山已经不复存在。人毕竟是聚居的生物,孤立无援的恐惧,才更加深刻。
等了一会儿,阮景异的激动情绪稍稍疲惫,朱高煦才又开口道:“张盛,明天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