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凌晨,深灰色的天空已蒙蒙发亮。前江江面上,笼罩着雾气,无风。
数只并排的小船,桅杆上点着琉璃灯笼,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闪烁着橙黄的灯光,远远看去仿若飘忽的鬼火。木浆在水中划动,发出清脆的水声。
前面这些小船是带路的,因为视线还很不清晰。
在小船的后面,半空中亮着一团光。灯光所在的位置,一个庞大的黑影,缓缓地穿过迷雾向前游动过去,如山一般的尺度叫人望之生畏,好像黑暗的怪兽,乍看给人以窒息般的压力。这便是一艘宝船的轮廓。
后方的声音也更大了,船舷两侧的长桨末端,如螺旋桨一样活动着。许多军士都在船舱里,奋力摇动船桨。
宝船还有好几艘,加上各式大小战船,正沿着宽阔的前江见面,成长龙般的队形前进。
划船的军士可以轮流休息,不过大将陈瑄几乎一整夜都没睡着。
他在宝船的栏杆旁边站着,凌晨凉爽潮湿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一些。他说了一句话:“大雾对咱们或许是好事。”便转身走进了官厅。
木案上摆放着一些地图和卷宗。其中的真腊国地图,并非官军亲自探测绘制毕竟大军刚到达真腊国不久。
大多地图来自旧港宣慰使施进卿、以及从安南国升龙城收集到的旧图,可能都不一定太准确。然而陈瑄临时也只能参照这些图纸。
真腊国沿海的河流众多。在西贡港附近,已记录在图上较大河流的出海口,从北到南是同奈河、前江、湄公河。
而同奈河与前江,在离海岸数十里的地方合二为一,官军朱真部、真腊军陆兵,就在那附近对峙。
前江是水面最宽阔、水下最深的江河,眼下的明军海军主力,就是从前江进来的。从昨天黄昏到今日凌晨,陈瑄的战船完全没有遇到搁浅的事。
在双方的陆军大营北面,同奈河有一条支流、从西北方向流淌过来支流完全能切断真腊军的北面退路。不过明军的大宝船、如果要进入这条支流,可能会碰到浅滩只能时刻保持在江心航行,或许才不会搁浅堵塞河道。
陈瑄临时决定,派沙船和艋冲战舰进入那条支流。
另外在南面入海的湄公河,从出海口到金边城,河流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半圆形状。如果明军能控扼这段河面,就能完全对真腊军主力形成包围。
不过这样的事似乎不太现实,只因河段太长了。按照施进卿提供的消息,这个半圆估摸着直径有三百多里远远超出了官军的兵力控制范围。因此陈瑄只派了一队偏师,以寻机攻击真腊军的后侧。
陈瑄反复推测,认为真腊军主力还是能逃掉。只不过突袭的战机就在眼前,他若不试试、便无法甘心。
昨天真腊满刺加联军,从海上突袭明军,自以为明军没有准备。结果陈瑄伏击反攻,打了敌军个措手不及在这双方刚刚交手之后,军情真相还笼罩在迷雾之中,有些荒诞的事情、或许便隐约有了可能。
战争的迷雾,不就正如眼前的大雾弥漫吗?
……天还没亮,真腊人的哨探、发现了前江上的大批敌船。哨探跑进了中军所在的一个村子里,声称有紧急军情要禀报主帅,得以在一个圆形的草棚房屋里见到了安恩。
两个皮肤黝黑的小娘抱着衣裳,蜷缩在毛毯上。她们对于忽然闯进来的军士很吃惊,而且当地的村民都没怎么见过世面,村姑们看起来十分害怕。
英俊的安恩光着身体坐起来,神情疲惫、睡眼惺忪地问道:“发生了甚么事?”
军士将前江上的情况说了一遍。安恩起初似乎觉得在做梦,等稍微清醒了,他便有点不信:“联军海军昨日才突袭了明国人的船队,明国战船怎会出现在前江?难道大将军他们没得手,可是明国人也不会来得那么快……”
报信的军士反复解释,还要找别的人作证,因为看见庞大战船的人、不止他一个。
这时安恩才大概相信了。
安恩意识到了事情有点严重,他急急忙忙地从毯子上爬起来,寻找他扔得满屋子都是衣物。他一边急着穿戴,一边说道:“去传令,叫将军们到大帐听命。”
两个村子里的小娘急忙问他,要到哪里去、能不能带她们走。安恩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吻了其中一个小娘的额头,告诉她在这里等着,自己办完了大事就来找她们。
真腊贵族和大将们,在中军营中吵闹一片。事情太突然了,大伙儿还没搞明白、西贡湾海面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目前人们唯一知道的情状,只是明国海船进入了前江,正在向真腊军大营附近靠近。
有个贵族几乎喊破了喉咙,大声要求安恩立刻下令,全军化整为零、立刻向西北方向跑路,先跑了再说。他简直是在胁迫安恩一般,让安恩十分不舒服。
“冷静,千夫长。刚听到明军的风声,你们就想逃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