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初冬交接时节,人民桥头原本碧绿青翠的老木棉渐渐落叶残黄,每日里早晚经过桥上,安之都觉得它的枝桠似又多了光秃秃的一段,很有种飘零落索感。
她的职位再升一级,名片上已经印着市场部主任,然而和关旗陆之间却似齿轮被绞停之后,再不知下一次的转动会在何年何月。
每每忙毕,她总爱将半边脸枕在桌面,手中细细的签字笔无聊地在纸上乱涂乱抹,不觉画出一棵树的样子,无意识地便在旁边的空白处默起蒋捷的《梅花引》来。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
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
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
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
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
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写毕执着纸再看一遍,悄然忆起和关旗陆的花舟旧游,奈何如今只剩寒水空流,纵是神女有心,也已湿透木棉裘,夜夜梅花和雪似人愁。
正待把纸揉了丢掉,却见曾宏一脸寒霜地领着古励匆匆进来。
“关总在不在?”曾宏劈头就问许冠清。
“他在办公室,不过可能正在用餐——”
曾宏只听了前半段便直闯总经理室,即使许冠清的后半段说话清晰传入他耳中,也丝毫不管不顾,抬手意思地敲了敲,不待应声已推门而入,冷声说,“关总,我有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就要和你谈。”
安之和许冠清对视一眼,现场鸦雀无声,曾副总的脾气又次不知来由地濒临爆发,谁也不敢大声喧哗,免得自己一不小心就无辜成了炮灰。
对曾宏的无礼闯入关旗陆的面容纹丝未动,温和神色不见半星波澜,只是在收回投在曾宏如蒙了一层薄冰脸上的视线,而不觉意与门外安之关注的眼眸迎上时,那一刹轻微定了定,如果一个眼神一秒间可以代表千言万语,那么该刹那两人都已心事尽泄。
骤然的酸楚直扯心口,安之回身落座。
关旗陆抬首,对曾宏道,“坐。”
一刻钟过去,总经理室紧闭着的那扇隔音良好的门里不闻任何动静。
安之终于还是忍不住,起身攀着隔板轻声问古励,“怎么了?”
古励愁眉苦脸,“清河证券那边的项目出了事情。”
“什么事?很严重吗?”
“塞曼提的系统在我们二次开发后多次测试都没问题,谁知道给清河证券安装上线后,竟然在联网试运行时发现和他们的业务系统不兼容,造成他们的服务器今天当机了十五分钟,不能进行任何交易,这对清河来说是重大事故,他们电脑处的何处长被上头问责后大发雷霆,让人打电话把曾总叫去狠狠骂了一通。”
安之心口一秫,她一直隐隐约约的直觉果然没错,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当初是关旗陆力主把塞曼提的产品推给清河证券,如今搞成这样他的责任肯定跑不了,只怕曾宏会不会借题发挥?
“那现在怎么办啊?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古励摇头,“暂时还没,技术部的同事连中午饭也没吃,还在那边检查程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次事故使得清河对我们公司信心大减,何处长勒令我们签署一份保证书,如果我们公司不能保证系统的如期验收,后续就一分钱也不会再付给我们,还会按合同追究我们的法律责任。”
“哇,这样也太狠了吧。”
“也没什么狠不狠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提这种要求很正常。”
安之想想,确实也是,对飞程来说这张单子再大也只是一个客户一桩生意,但对清河证券这种单位而言,上马一套系统其中不知牵涉多少人的暗箱利益,一层层交错的厉害关系,万一最后项目砸了,可是谁也不想出来担干系,自然是未雨绸缪地让飞程负上责才安心。
曾宏终于从总经理室里出来,一脸陪笑地讲着电话,“是,何处,我和关总商量过了,保证书我们一定会签……是,是,何处您放心,我们已经组织了最好的技术力量,一定会让系统顺利如期验收,绝对不会让您难做的……是,是,好,我现在马上过来盯着。”
挂了手机,曾宏招呼古励再度匆匆赶往客户处。
安之被关旗陆叫了进去。
“你帮我做一份保函。”关旗陆口述内容。
安之迅速记录,果然和古励说的一样,记好之后她说,“我打出来给你看。”说罢又粉唇微张,睫瞳半垂的脸上似有丝迟疑,最后还是拿定主意不多话,起身准备出去。
关旗陆看着她静默地拉开椅子,在她想转身刹那,多日来堵在他胸臆间的情绪被她始终坚持划清界线的肢体语言打开了缺口,一丝夹杂着忧伤,渴望,无措和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