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主簿身为六品实权官员,别说区区童生找他作序,就算是秀才出书他都不会作序,可方运不一样,万一广为流传,他这个作序的也跟着沾光。
“我先看看。”
方运把这几天写的稿纸递给周主簿。
周主簿一看,倍感讶异,问:“听说你因为字写得不好差点痛失双甲,可你这字虽然略显稚嫩,但并不差啊。构架、字体都有大家之风,坚持练一年就不会比那些有名家指点的差。”
“我在县试后知耻而后勇,发奋练字,所以现在能写出还可以的字。”方运道。
周主簿没有深究,继续看方运的《西厢记》原稿。
“你这是改进了句读?更容易,不错。这每段开头空两格也十分新奇,同样便于。你这种写法,很适合懒人,适合消遣……”
周主簿的声音戛然而止,抬头用奇特的眼神看着方运。
周主簿对方运的新句读不是特别在意,甚至也很容易理解分段空格,并没有太重视,因为到了秀才的层次,这书就算没有新奇句读也能迅速看懂,不然也不配当秀才,他是举人,更不在乎有没有句读。
但童生或普通识字人看没有句读的书,就会特别费神。
周主簿认真问:“你用这新式句读和新分段,是为了普及这部让只要识字的人都可以毫无阻碍、快速读懂你的书?你这本书,真正的目标是平民大众?”
方运道:“大人英明,没想到您不仅愿意接受这种方式,还一眼看出我的意图,学生佩服!”
周主簿笑道:“我是文院主簿,学以致用是我等儒生的根本,不然怎么对付妖蛮?你可不要把我当成少数腐儒。不过,你的这个想法可行是可行,但前提是要配上足够通俗和好看的故事。不过你既然敢这么用,故事自然也有不凡之处,容我看看。”
周主簿开始认真看《西厢记》,仅仅看了三页,他抬起头,深深看了方运一眼,道:“开篇新奇,结构严密,文字优美。最要紧的是故事非常流畅,没有卖弄文采,没有长篇大论,让人一看就知道讲什么。如果说新句读是奇,那你这故事则是正,奇正相合,无往不利!”
“谢大人夸奖。”方运道。
周主簿继续往下看,方运本以为他会对《西厢记》逐渐点评,但他却再也没开口,不断地读下去。
方运一开始还担心,但仔细一看测明白,原来周主簿竟然看得入迷了,完全忘记他身边还坐着一个想听评价的人,他面部神色也随着书中的情节变化而变化。
方运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莺莺传》和《西厢记》之所以风靡上千年依然被后世称赞,果然有令人称道之处。连周主簿这种轻视通俗牌举人都看得入迷,说明在圣元大陆这个通俗,新的《西厢记》必将会被数以亿计的读书人所接纳。
周主簿翻到《莺莺传》最后一页,看了一会儿,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但还有一丝意犹未尽,好像舍不得一篇好文就这么结束。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看志怪以为中举后不会再对这种趣,可看了《西厢记》才明白托大了。好,不写志怪写人心,不写庙堂写男女,这才是真正的通俗俗共赏!这个序,你不让我写,我也要抢着写。或许数百年后,我唯一能让人知道的,就是你这《西厢记》的序。”
“大人谬贊。”方运道。
“你这《西厢记》,恐怕是那些天含愤写成的吧?柳家人实在过分了。”周主簿同情地看着方运。
“唉……”方运也不搭话,低着头,怕自己掩饰不到位被发现,其实《西厢记》跟方运的遭遇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周主簿越发同情方运。
“还有一篇?”周主簿又问。
“对。那是我以前的奇思妙想,这些天重新修改,虽然不如《西厢记》,但也有可取之处,请大人斧正。”方运道,《西厢记》的文学地位比《枕中记》高太多,他只把这个当添头,并没有太重视。
周主簿点点头,继续翻看《枕中记》。
看到半圣出现,周主簿笑道:“你倒是大胆,连半圣都敢写。”
读到书生梦入景国后,称赞道:“妙!甚妙!”
等读完《枕中记》全篇,周主簿却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严肃深思,远比看完《西厢记》更郑重。
方运诧异,不就是一个书生做梦后醒悟,放弃功名利禄追求圣道的故事么,周主簿反应怎么这么大?
“好!此篇立意高远,发人深省!区区功名利禄又怎能比得上众圣大道?这个道理人人都懂,经义无数,上千年反反复复阐述,或引经据典,或用名人典故。但自创圣道,又兼顾故事性,以黄粱美梦来警示后人,却是前所未有!荣华如梦,圣道为真,微言大义啊!此文或者只有达府之才,但其弘扬圣道之大功,还要在镇国之上,此文必将传天下。”
方运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