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一阵,吃过早饭,里衣外套着雪青色童子常服,腰带一扎,穿上鹄嘴笏靴,李不琢便出了门。
虽然有了车,但没车夫,这新车也就闲置了,那匹黄棕马便拴在后院那株没受多少光照的矮槐树下,用草料掺掰碎的花生饼子先喂着。
新住处也暂时没空去物色,一切都是百废待兴,李不琢出门后,却没先去田土务,而是在街边找猎户买了只野雁。
提着野雁,辗转几趟悬车,不多时便到了苦水巷内,姜太川的住处。
那门房一见李不琢,一眼便把他认了出来,笑着说魁首来了,接过野雁,说大学士早吩咐过,不必通禀,把李不琢迎了进去。
这院子只是姜太川暂住之处,没带家眷,仆役也只有寥寥几人,十分安静。
李不琢被门房带到屋门前,姜太川正在用膳,饮食倒是清淡。
据说炼气修为越高,食量越大,甚至有炼气士日啖一牛的传闻,而一旦到了宗师境界,就不需再大量摄入精气,像姜太川这时饭桌上只摆了几样粥、汤、鲜笋、木耳等菜肴。
见到李不琢,姜太川便说声来了,便邀李不琢入席,李不琢说学生吃过了,站在门边等候,姜太川点点头,用完早饭,吩咐仆人收拾了,便对李不琢道“随我来。”
李不琢走在姜太川侧后方,片刻后进了书房,书房向来是接待亲信之人的地方,李不琢与姜太川已算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姜太川在此处见李不琢也十分合理。
一进书房后,李不琢入座,姜太川打量李不琢两眼,只见昨日刚中魁首的寒门少年,今日气色有几分疲惫,眸子里却焕发出了一股不一样的精气神,暗道心性不错,说“点燃神火可还顺利?”
“多谢恩师栽培。”李不琢起身施礼。
“不必这么拘谨。”姜太川摆手让李不琢坐下,“永安偌大一县,人口数万户,每年只出一个魁首,这点奖励是你应得的,对了,有件事我要问问你。”
“请问。”
姜太川呵呵笑道“你答卷时写的八分书有几分火候,想必下了不小苦功吧?”
李不琢心知姜太川一定看出了自己模仿字迹,故意这么问,就是在看反应考验心性了,这时可以说“学生少时就仰慕恩师事迹”来拍个马匹,却还是实话说道“学生要夺魁,自然不能放过丝毫机会,便模仿了恩师的字体。”
李不琢这么回答,是不想让姜太川对自己的印象变成“世故油滑”,姜太川却冷不丁道“你不老实。”
李不琢对上姜太川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暗暗叫苦,能当上大学士的果然没简单人物,自己这点小心思一眼就被看破了,尴尬啊,索性干咳一声“恩师真是神目如炬。”
“行了,你不老实也好。”姜太川摆摆手,“你若是老实人,恐怕连同宗的打压都防不住。”
自己跟李府的恩怨不是什么秘密,被姜太川知道,李不琢也不奇怪,只是心中长叹,自己在这位大学士面前看来是藏不住了,索性不要脸道“恩师过誉。”
这回答倒是把姜太川气笑了“倒才看出来,你是个给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的,也罢,离府试还剩五月不到,近来你可有了打算?”
李不琢道“自然是精研修行,准备府试。”
姜太川点点头“我原本担心你年轻气盛,一朝夺魁,容易被名利蒙了心智,这时看来担心却是多余了,你接下来去府学进修,若有修行上的疑难,可以过来问我,这数月我都在这居住,你可愿做我的记名弟子?”
李不琢听到最后一句话,微微一怔,魁首与主考官虽是名义上的师徒身份,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可姜太川若肯收他为记名弟子,那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师徒了。
纵横家大学士收道家童子为弟子,至多只能记名,算不得亲传,但即使不是亲传,有了这层关系,李不琢也算有了一个明面上的强硬靠山,再论起身份地位来,李不琢便与打着“圣人徒孙”名号实则为宗师亲传弟子的符膺相差无几了,不说横行无忌,至少如今底蕴尚弱时,可以不用再费心提防心怀不轨者的算计。
而且每一个宗师都是巨富之人,若拜姜太川为师,坐照境的精元补充是丝毫不必担心了。
只不过,对天宫诸家派系之争略有耳闻的李不琢转念一想,若真做了姜太川的记名弟子,因为这层关系纽带,他就算是纵横家的人了,自入幽州以来,他受白益扶植颇多,若考上魁首便转投纵横家,恐怕在道家派系中名声会受到极大非议,甚至可能被排挤出局。
而且道家炼气士出身的他也不见得会被纵横家完接纳信任,到时候,多半会落个两边不讨好的处境。
李不琢便没正面回答,道“学生不打算去府学进修,愿去诸县中当一掌书吏,历练一番。”
姜太川何尝听不出李不琢推脱逃避的意思,眉头一皱,冷哼道“你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