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凛冬的寒风将炉火压得抬不起头,晦暗不明的光线将加文的影子投映在雪地里。他身材高大,常年握剑的手上覆盖着老茧,锃亮的重铠将他极具爆发力的身体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见鬼!把门带上!”
坐在火炉边上的骑士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将加文拉进了哨塔,然后“砰”地一声将门关上,寒风终于不再往温暖的室内猛灌了。
加文身上的铠甲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将头盔取下来,乱糟糟的棕发落在肩上。他看上去不到三十,但是整个人已经十分沧桑了,蔚蓝色的眼睛里有着远超年龄的包容与睿智。
“怎么会在这儿?”另一名骑士把脸贴在窗户上,将模糊的雾气擦拭干净,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旧钟塔的顶端露出一点点光芒。骑士借助这点光芒看清楚了现在的时间:“刚过午夜,应该去旧钟塔换岗才对。”
加文解开腿甲,抱着头盔坐在了火炉边上,他在风雪中站了大半天,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公爵夫人在塔里,她让所有守塔人都离开了。”
“夫人?她去那破地方干嘛?”加文的骑士同伴明显十分不解。
旧钟塔是第一代白银公爵建起的,当时他迎娶了帝国最美丽的公主,于是在领地里为她建起了一座精致华美的钟塔。后来的公爵继承人和领地里的住民都亲切地称呼旧钟塔为“公主殿下”。这座钟塔经历了无数次翻修,好几百年来一直都矗立在城堡的边上,是城堡最忠实的守护者。
可是近些年来公主殿下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它的制造工艺还停留在几百年前,不管怎么翻修都没办法让她变得跟现在的机械一样好用。
于是这一代白银公爵大人在不久前修建了新的钟塔——与他迎娶公爵夫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这一效仿的举动不免让他的政敌们遐想连篇,帝国上上下下都在讨论他是不是要重现第一代白银公爵的辉煌。
毕竟新钟塔也建在城堡旁边,仿照了旧钟塔的外观,连位置都是与之对称的。
“不知道。”加文将自己的棕发打理了一下,很快就让它变得整洁而妥帖。
那名骑士有些不安,他凑到火堆边搓着手喊道:“天哪!们居然就这样乖乖的回来了!那座钟塔年久失修,如果夫人乱跑受伤了怎么办?”
“夫人很稳重……应该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加文也开始有些不确定。
“她一个人吗?还是带着侍女们一起?”另一名骑士顿时开始坐立不安。白银公爵常年在外征战,公爵夫人可以说是这座城堡的最高权威,如果她出点什么事儿,很容易让帝都的豺狼们趁虚而入。他语速很快,话里带着斥责的意思: “我知道她很稳重,但她毕竟只是个被公爵大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不能阻止她用什么奇思妙想来伤害自己……”
“好了!”加文打断他,然后将头盔戴上,整理好自己的腿甲,“我再回去看看。”
他提起剑,再一次踏入无边的黑暗与风雪。
2、
旧钟塔顶上可以看见银色的雪地,挺拔的松树,还有钟塔边缘垂下的锋利冰凌。
贝尔维娜时常站在这里往往眺望。
月光照在地面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她很少在白天出门,这是她一天来感受到的最光明的时候。月亮那么大,那么耀眼,贝尔维娜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上面那些斑驳的色块。
她不喜欢在白天出门就是因为这个,太过明亮的环境下总是容易暴露出那些隐藏的暗疮。
但是她喜欢雪天,尤其是这片领地里的雪天。
这里的土壤是黑色的,因为浸透了太多人的鲜血,在常年氧化之后就变成了黑色。下起雪来的时候就好多了,风从北边吹过来,她看得见,是灰色的,和雪不一样。而看不见的巨龙喷吐着龙息,那些硫磺味浓厚的气息在空中停滞了,变成羽絮一般的形状,然后坠落下来。
这片土地上死去的人太多,每天都有无数个。土地裂开,吃掉他们的尸体,然后这些痛苦的魂灵开始上升,一点点褪去了污浊的颜色。
死魂灵遇上了巨龙的吐息,它们就变成了雪,降临到地面上。
这是只有贝尔维娜一个人知道的事情。
她在八岁那年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过女仆,可是女仆不相信,还向她的父亲告状,说她是个“诡异而阴森”的孩子。
所有人都不相信雪是死人的灵魂变出来的,明明它跟骨灰那么相似,一样是冰冷的,一样是絮状的。
贝尔维娜喜欢雪天。
整个大地都被骨灰覆盖着,农作物完沉入死人堆里,那些散发出臭味的牲畜也被冰冷的雪堆淹没了。整个公爵城堡,包括这个旧钟塔在内,是熟悉而陌生的气息,那些死去的,再也见不到的人借由雪天,又一次回到人世间。那些被丑陋的尸体所浸泡过的土壤被美丽的雪覆盖住了,这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