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尊女卑的社会地位,让女子无法独立出来,只能依附男子而生。若是林家没了男丁,林海也不在了,就算有釉玉和漱玉,也无济于事。没有兄弟,没有成年长辈的几位弱女子必然要投亲靠友才能生活下去。
因为身为女子,无法自己立足,若是没有男人支撑门户,不管身份多清贵,就算有着无双的美貌和才情,有着满腹的心机智慧,有着丰厚的财富,都摆脱不了“艰难委屈”这四个字。她拥有的越多,越容易遭人觊觎,进而招来祸事,以至于人财两空。就好比一个三岁娃娃,手持黄金,在闹市之中行走,谁都会起心抢夺了,这一切的缘由就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家中无男丁。
虽然知道贾家的丑恶嘴脸,可是真要母亡父丧,兄弟皆无的情况下,黛玉不去在血缘上最近,关系最亲密的贾家,还能去哪里?至于林家族人,想都不要想,先不说林家早已经单独立宗出来,先祖对那边的族人唯有“憎恶”二字,两下里的疏远,单就血脉而言,已经单薄了的很。总不能托付给外人吧?何况家有至亲在,怎可托付外人,于礼不符,在情在理都说不过去。
或许是病中之人爱胡思乱想吧。这些时日,病中的贾敏将黛玉的命运想了又想。若是命运是按照既定的轨道运行的,纵使有偏差,也要扭转回去,那么不知道,若是她去了之后,林海、清玉和霁玉也不在了,黛玉该怎么办?终究这个问题无解。如今她只希望,清玉这个她强加进来的人物能够保存下来,这样的话,黛玉也就有了个哥哥,有兄弟的孤女不算孤女,她的人生要明朗的多。
贾敏屏退屋里服侍的下人,对着黛玉笑了笑,声音虚浮:“我若是有个不好……”见黛玉张口欲言,贾敏伸手摆了摆,示意她听她说话。“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你外祖母家必来要派人来接的。……”不管是从黛玉的教导上,还是为了拉拢林海这个女婿,贾家一定会来人。若是林海肯续娶,为了不断了这门亲,黛玉也是要去京里的,继室先天身份上已经低了贾敏一等,而贾母又是一品诰命,除了宗室外最高的品级,这样的教养人选,在世人眼中看来,再无可挑剔。
“清玉和霁玉是要上学读书的,自是不能去。只有你……还有釉玉,漱玉年纪还小,不知道文姨娘未必舍得让她远离。……”贾敏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若是她真的病逝,贾家派人来接,黛玉是她的女儿,自然不必说。釉玉和漱玉虽然是在她的名下,却没有她的血脉,贾家肯把她一并接走吗?以贾家的凉薄和“悭吝”,未必愿意。若是不接,从法理上又说不过去。若是接走,到了贾家算是怎么回事?和贾家并没有瓜葛的她们恐怕也未必愿意去,而林海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文姨娘也不会不提醒他,这样一来,黛玉还能到贾家去吗?不过也说不准,以贾家的厚脸皮,没准就接黛玉一个呢。……
想了半晌,想不出来结果的贾敏干脆不想了,继续:“你外祖家于别家不同。你两位舅舅,是荣国公的后人。宁荣两国公,是同胞兄弟,起于草莽,二人于本朝初立之际,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从而被封爵。两人兄友弟恭,感情甚笃,连皇上赐的宅子都要求在一起。所以你若去京里就能看到,两座府邸连在一起,几乎把整条街都占下来了,那条街道也被称为‘荣宁街’。只可惜后代子孙不争气,除了我祖父因为立功原位承袭之外,其他子孙都是降等袭爵。因此虽然外面还称两府为‘国公府’,但是早已经不是了。如今,整个贾家宗族里连一个顶梁的男子都没有,……”
黛玉的眼圈随着贾敏的诉说红了,眼泪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哽咽起来:“母亲,好好的怎么讲起古来,而且说的还是外祖家的事。我不要听,你还是躺下好好歇歇吧,只有休息好了,病才会好的快。”说着就要扶贾敏躺下。
贾敏拦住了黛玉的动作,反握住她的手道:“我若是好了,就当我今天再给你讲古。若是有个好歹,将来你去你外祖家心里也有个数。下面的话你要听清楚了:林家始祖乃千秋忠义之臣比干。且不说这些年传下来的林家历史,单看本朝。林家,四世列候,你父亲虽无爵位在身,可是却是科举入仕,高中谈话,蒙太上皇青眼,最终官居正二品的两淮巡盐御史兼兰台寺大夫。到你这代是第六代。”教导了半天,把这块最重要的给忘了,赶紧给补上。
贾敏歇了口气继续:“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六代成世家。世代簪缨的清贵世家,那种家族端的是门风严谨,子孙出息,数代不衰,就是有爵位的人家也不敢轻视了去。林家既是钟鼎世家,又是书香之族,所以你的出身可谓既有钟鼎之家的尊贵,又不乏书香之族的高雅,实乃‘诗礼名族之裔’。林家虽不显山漏水,却是经世的宗族,纵使在皇家面前,我们林家在身份上不失臣子的本意,可是在出身上并不低了他们去。且不可见了那行事张扬,富贵豪奢做派的家族而看低了自家,自贬身价。”贾敏不好意思直指贾家,毕竟那是她名义上的娘家,她出身于那里。
贾敏咳了几声,就着黛玉的手里捧着的茶吃了几口,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