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夫人带着几分诡异的目光落在王夫人的身上。王夫人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好像要将握在手里的念珠握碎一般。贾敏的话中意有所指,但是王夫人在贾敏没有点名道姓的情况下,还不能站出来反驳,否则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因此她只能忍着气,咬着牙,一言不发。
“我若是想要羞辱贾家,也不会只带着嫁妆单子上门来了,连着嫁妆一起带过来,那才是羞辱呢。”贾敏眉宇间一派云淡风轻,似乎看开了,笑道:“至于担心贾家丢人,母亲的担心有些晚了。你当我是怎么知道自家园子出的事的?我们家守着孝,没有心思游玩,自然不可能去逛园子。看园子的人不中用,被一点小灰小利迷住了心窍,若是在贾家的人第一天上门的时候就回了我,园子也不至于被人糟蹋成这样我才知道?原是大理寺卿刘大人的夫人柳太太借了我家的园子请客,这才发现的,若是柳太太告诉我的,恐怕园子尽毁,我还被蒙在鼓里。”
原本贾家的人以为是林家自己发现的,如今听说是外人看见后告知贾敏的,丢人丢到外面去了,不由得脸色发青。贾敏无心顾及他们的脸色,轻笑一声,道:“若是给娘娘省亲挪用了,那倒也罢了。只是打着娘娘的旗号,偷卖出去的那部分,不管是府里下人狗胆包天,瞒着主子做的,还是背后另有主使,不管怎样总得给我个说法。就算欺负人也没有这么个欺负法的,府里要是讲不出理去,那么也别怪我不念亲戚情分,咱们找个能说理的地方去。”见她这么说,连同贾母在内,所有的人都为之色变,贾敏不等人开口,抢先道:“我不着急,出来大半日了,到了吃药的时辰了,我先回去了,在家里府上给我的消息。”
等贾敏离开,在座的诸位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不说话。贾母坐在上首,将所有人的神色收到眼底,心里觉得没意思,提不起说话的兴致,挥挥手道:“你们也都散了吧。”众人拜别贾母,各自退了出去。目光落到走在后面的王夫人身上,贾母张了张嘴,想将她叫住,旋即又放弃了。就算这事是王夫人做的,她手上没证据,只凭贾敏那么语意模糊的话,质问王夫人,王夫人一定不会承认。今日不同往昔,元春可是王夫人的女儿,她待这个儿媳也不能像以前那般随意了。而且贾敏刚走,这会子她将王夫人叫住,其他人一定会起疑。大房在跟上来,插上一脚,到时,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岂不糟糕!
贾敏出了贾家门,上车,回到林家。贾敏出去的时候,脸色很是难看,一去大半天,中途回来一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什么都没说,脸色越发的难看。三玉很是担心,和文姨娘一起站在二门口张望了半天,才等到贾敏。贾敏见了她们,也没心思和精神和她们说话,只勉强笑了笑,摆了摆手。走到正房门口,贾敏松了一口气,叹道:“可是到了家了,……”一句话没说完,她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往前一栽,晕倒过去。
初晴和晚晴手疾眼快,扶住了贾敏,将她搀扶到屋里去。几个孩子吓得手足无措,还是文姨娘反应快,让霁玉赶紧请大夫来。贾敏悠悠醒转,见文姨娘面带焦急之色和几个孩子焦灼的围在床前。黛玉红着眼圈,目光殷殷的望着她。见她醒来,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黛玉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苏大夫正在给贾敏诊脉,他伸手按在右手脉上,调息了至数,凝神细诊了半刻工夫。换过左手,亦复如是。
苏大夫是常来的,知道贾敏的习惯,因此诊毕,也不到外间避着病人论病起源,直接当着贾敏面道:“怒伤肝,悲胜恐。夫人身子本就不好,正该安心调养才是,忌大怒大悲。此次夫人病症乃是因大怒导致肝气上逆,血随气而上溢,以致昏厥。我先开个养心调气的方子,先服两剂,再加减。只是用药之余,还请夫人保持心境平和,静心调养为好,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纵使用药对症,也是白费功夫。”
送走了苏大夫,霁玉拿着药方叫人抓药煎给贾敏吃。药抓了回来,霁玉接了过来,检验一番,拿到茶房,屏退仆役,准备亲自动手。将药罐放在红泥小炉上,按照三碗水一份药的比例将药放进药罐。在霁玉笨手笨脚,差点将药给弄洒了的时候,黛玉从他身后接了过去,神色淡淡的道:“还是我来吧。”
随着药罐的汤药咕嘟咕嘟翻涌不休,淡淡的药香弥漫在茶房中中,黛玉轻摇着手中的蒲扇,小心掌握着火候。听霁玉讲述今日发生之事的点点滴滴,讲完之后,霁玉重重一拳击在身边的墙壁上,眉眼凌厉森然,恨恨的道:“这还是我们的亲外祖家呢,连个外人都不如,竟然如此作践我们家,哪里还有半点亲戚情分!真是可恨!”
黛玉不语,侧头轻抬,看向霁玉。淡淡的药雾腾起,藏在药雾后面的霁玉面容朦胧,虽然看不清,但是她能够想象的出霁玉腮帮紧绷,咬牙切齿的模样。黛玉“心较比干多一窍”,看事看人更加玲珑剔透。此次回京,再去贾家。她明显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这种改变不仅仅是一个人,除了有数的几个人没变,贾府自上到下整个都发生了改变。
比如,下人待她虽不至于轻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