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江陵,南平王府正堂。
堂间,来自东京的使者以一个倨傲的姿势站着,鼻孔几乎朝天,以此展现中原王朝的强势与霸道。
“有劳天使辛苦传达朝廷制命,还请暂于宾馆歇息,孤已命人备好酒席。借道馈粮之事,孤还需与治下文武商议,再作答复!”面对来使,南平王高保融,陪着笑招呼下人:“来人,引天使下榻歇息!”
汉使奉命,属马不停蹄而来,袍服虽然保持着一丝不苟,但神情之间的疲惫几乎弹额而出。闻言,于在场南平君臣的身上扫过一圈,拱手道:“多谢大王美意!”
“大王需要商讨,此情理之中,然而,此番朝廷之命乃天子意志,容不得迁延。襄州齐国公那边,兵马已在准备,动身南下亦在这一两日,还望大王从速,下官就于宾馆,等候大王的答复,以便上报朝廷!”狐假虎威、恃强凌弱的快感,几乎显于汉使脸上。
退下前,又补了一句:“数十年来,荆南向属中原,大王亦称臣于陛下,天子有命,大王当尽力执行,以献其忠才是......”
等低声下气地送走汉使之后,高保融才松了口气,拿起案上的水猛灌了一口,却无益于化解额间愁绪。
南平王高保融,而今方过而立之年,继位不足三载,本属庸才,性迂缓,不敏于事。此时,面对北汉的“制命”,有些慌了手脚,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随侍之臣:“北汉所命,如之奈何?”
堂上南平之臣仅二人,一体态瘦弱,面带病色者,乃是高保融胞弟高保勖,原领汉州刺史,高保融继位后,拜为节度副使,领南平王府事。
高保融既非长子,又无长才,不提其如何得立,但此人虽则迂缓,但也有自知之明,将政务无论大小,悉委于高保勖。
高保勖此人,倒是略有治事之才,军政之务处置,还算得当,人心得安。故比邻而居,与马楚的混乱相较,荆南这边王位更替完全可以用顺利平稳来形容了。
不过,年轻人终究年轻气盛,经历了方才汉使的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心中正憋着气,此时闻高保融的问询,当即愤愤道:“岂有此理,欺人太甚!北汉这是将我高氏,视为奴仆役使啊!”
高保融的反应,仍显迟钝,尴尬一笑:“北汉强大,南平弱小,如之奈何啊!”
问题来了,怎么办?连抱怨都只敢在人后,真让高保勖提出什么对抗性的应对之策,也不敢。
想了想,高保勖说道:“大王,以我之见,那马希萼已然兵临湘江,长沙陷落之日不远。莫若拖延些许时日,待湖南局势一定,北汉之兵便再无南遣的道理......”
高保融两眼一亮,不禁颔首:“此策可行!”
“不可!”言方落,堂上另一名老臣便出声表示反对。
“孙少监有何指教?”高保融看着其人。
老臣名为孙光宪,向属荆南节度幕府之臣,颇受高氏信任,此时挂职检校秘书少监。
只见孙光宪,沉声提醒道:“大王,适才汉使有言,并未给我们多少时间考虑。观其气态,此番北汉进屯澧州之心甚坚,如刻意拖延,只怕还是难以向北汉交代。倘若真坏其事,事后汉天子以此罪南平,大王届时又如何应对?”
“北汉天子有神武之姿,其国力日复,军力益强,南平不过三州之地,如何抗之?”
这孙光宪,是“花间派”的著名词人,也有一定的治政能力,不过就眼下而观,很有“带投大哥”的潜质,话里话外,都是对北汉的吹捧。
“孙少监之言有理,拖延之策不可!不可!”闻之,高保融缩了缩脖子,面露畏惧,变了态度。
“还是,答应北汉的要求?”迟疑地看着高保勖。
见其状,高保勖道:“难道就任由北汉对我南平予取予求吗?虽言借道,要是来个假途灭虢,侵我南平,那当如何?”
“使君过虑了,驻澧汉军不过两千,还是襄兵,非北汉禁军精锐,不足为虑。而况,大王继位以来,向对北汉恭顺,既无违逆之举,汉军又岂敢悍然犯我?不过些许钱粮罢了......”孙光宪立刻道,摇头晃脑的。
闻言,高保勖微怒:“两千兵卒的粮饷供应,我南平才多少兵马,这得费我多少钱粮!”
提到钱粮,高保融脸上也露出了肉疼之色,脑海中似乎浮现出大批的钱粮自府库中出,替北汉养兵的糟糕场面。
“罢了!”纠结几许,高保融还是以一种几乎哀叹的语气道:“答复汉使吧,就说孤同意借道了!”
见高保融做了决定,高保勖也不多话,事实上,真得罪北汉,他也不敢。多想了一些,建议道:“当下令知会各军将领,汉兵过境,需提高警惕,严加戒备。对麾下士卒,也当多加约束,以免与汉军起冲突!”
“好,吾弟考虑周全呐,就这么办!”高保融连连点头。